这么想着,离莯蓉稍近的水域波浪渐起,忽而奇风拢过,一道炫丽的水柱涌跃而出,直冲着她站立的方向。
倏然怀中一紧,低头,垂眸望向怀里白身金尾的“大鱼”,莯蓉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艹。”因为翎鱼的体格份量,她重重砸在地上,“压死爹了。歙哥,你搁哪愣着干嘛,快来把这鱼拽开啊。”真重,莯蓉觉得自己呼吸节奏都乱了。
听她一声惨叫,远处的苍巫歙看起来很着急。可他前后徘徊了两步后,还是将脚步顿在原地,只留一双眸子紧盯着莯蓉,一双狐耳扑煽不停。
见他不动,莯蓉心急,直手脚并用的使劲挣扎:“快来帮忙啊,要死了要死了。”
“不……我……”苍巫歙嗫嗫嚅嚅,还是没有动弹。
不行,不行,此凡人已经因你而深陷险境一次,切勿不可有第二次。可是……那是彼岸啊……
心下纠结万千,苍巫歙手心攥出一把冷汗,眉头蹙着,望向挣扎得快没了力的莯蓉。终,他试着施法,手直抖着,不时便唤了狂风,将莯蓉身上的大鱼吹开,也将莯蓉吹得在茂盛草地上滚了两圈。
吃了几口青草的莯蓉起身,呸掉了嘴里混合着泥土的草根,走到苍巫歙的身前。见他眉眼低垂,恍惚闪躲,身子直微微颤着,责备的话语就卡在了喉咙。
他这一幕,让莯蓉记起前几日餐桌上他瞧见那红汤时的反应,同此时,如出一辙。她孤疑,向前一步:“你……这是怎么了?”
苍巫歙忙后退:“没什么。”手抬起,他指着远处草地上一动不动的翎鱼兴奋不已,道,“就是它,就是它。”低垂的眸子总算是抬了起来。
莯蓉这回没动。她笑:“想要?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不好意思,她现在生气了。
“你?”知自己理亏,苍巫歙没再说出多余的话来。督着那草地上,他心心念念的翎鱼,他恍然又想使用武力威胁,可转念一想起莯蓉前时的所作所为,也算有恩于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他镇定下来,语气柔和了:“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最好能说出朵花来。
“这个……”支吾半天,苍巫歙转眸,“你若是将那鱼带回,我定然允诺你任何事。”
“真的?”看来他果然瞒着点什么。察觉到他的抗拒,莯蓉这下不再紧紧相逼,她伸伸胳膊,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那翎鱼味美肉鲜嘛?我想先尝尝。”这几天瘫在屋内,闻着厨房里时不时飘来的食物香味,可把她馋得不行。偏偏处于和苍巫介耍小脾气的阶段,她也不好先低头,只好忍受食欲之苦。这下,逮着机会了,可不得好好吃一顿。说来,她也很久没吃过烤鱼了。
“不行,只有一条……”鱼……
苍巫介话还刚说完,莯蓉就跑到了河畔处,照先前的姿势站着。果然,不出她所料,彼岸中又飞出了一只翎鱼。这下,她机智的将身子往旁一挪,翎鱼砸在草地上,不大一会,就没再动弹。
很快,莯蓉拜托苍巫歙弄来了树枝。他还贴心的唤来了上次的喷.火龙,直让莯蓉对他竖起大拇指。
三下五除二,烤鱼的任务提上了行程。约半小时左右时间,河畔处升起袅袅青烟,不久,青烟消散,一阵阵肉香四溢,叫莯蓉垂涎三尺。
她用树枝嘠了一块肉,还不忘招呼远处的苍巫歙:“吃不吃?歙哥。”
苍巫歙摇头,眸子紧盯着在烤鱼前莯蓉拖拽过来的另一条翎鱼,一言不发。见他不为所动,莯蓉也懒得去再招呼。众所周知,劝人吃饭向来只是客气之语,这么皮薄肉厚,色香味美,还无刺的鱼,她一人独吞,何不美哉。
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其实有道理的。就比如大快朵颐享受完烤鱼,还打了几个饱嗝的莯蓉,因为吃独食就来了报应。
回了无疆殿,进屋睡一觉起来,莯蓉瞅见了一大把头发铺开在她睡醒的枕头上,发梢很自然的散开在床头。她蓦地觉得头顶凉飕飕的。抬手一摸,得了,滑溜溜,光秃秃的,哪里还有头发这一玩意。
——我脱发了?!
莯蓉哭了,哭叫声像是匕首割破了胸膛后呼啸出来的一样。
而这时,信守承诺的苍巫歙正好敲开她的房门,带来了一个梳妆台。这梳妆台台面与镜面一体,镜面边缘镶嵌了大小一样的黄色晶石,颗颗闪着微弱的光。镜面的材质看起来和苍巫介眸子以前缠绕的青绸一般,很柔,像透明的锡箔纸。抬眸过去,望着镜中那颗饱满的秃头,莯蓉满含泪水的眸子模糊了。
她:“我不活了。”
*
苍巫介忙死了。这段时间,他将无疆殿来了个大扫除。因为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他便先用术法将家具物品悬浮在半空,再施法用扫帚清扫。
大到主殿,小到廊道,一一亲力亲为。
累极时,他总是想往年,那时的他都是直接将身子往无疆殿殿门一放,不消几时,便会有大大小小的兽灵过来进行清扫,哪里还用得着他屈尊大驾,亲自动手。
可今年不同了,彼岸之主一事过去,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兽灵,能不招惹便不招惹。这到不是说他怕了他们。论修为,灵脉之质,他自认临魔源无一有其对手。
他所向无敌,可苍巫歙不是。说到底,他怕的是旧事重演。
也就是在今儿个,他的大扫除工作,才算彻底结束。结束完毕,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准备食材,采了食菇,百草,打了青光鸡回来,又在厨房忙活了半晌。像极了一家之长,他做好饭就去唤孩子苍巫歙了。可敲门,没人应,后推开,发现主屋里空无一人。
生怕苍巫歙再次出事,正气闷时,苍巫歙回来了。肩上还扛着一条白身金尾的大鱼。见苍巫介气势汹汹过来,忽略他的恼色,苍巫歙脸红扑扑的,将鱼拿下,对他笑着:“哥,给你。”
苍巫介膨起的一腔怨闷焉了。后而,得知这是翎鱼后,心下不表,他拍拍苍巫歙的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
苍巫歙忙摇头。
苍巫介耐心的将大鱼接过,暗地里感叹大鱼的份量,又心疼一路扛过来的自家弟弟,知晓不该逼迫紧了,便没再说话。
沉默半晌后,他慷慨激扬的向苍巫歙保证,一定会将翎鱼做成一道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味佳肴。这个保证把苍巫歙给逗得高兴了,一颗心得到了满足,喜笑颜开就离去了。而随着他身影离去,苍巫介一颗起起伏伏的心,顿时彻底沉了下来。
他心忖:阿歙惧水之症越发严重,他哪性子,那里瞒得过别人。这个傻子,还企图自己强忍,真是……
掂量掂量手上的大鱼,苍巫介长声喟叹,眉目蹙着,拖着它,蜗行牛步般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