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亮堂堂屋子里两个身影交错:“来……我也忘了。”再等等吧,就再等两分钟。莯蓉这么对自己说。
“姑娘困了嘛?”
困吗?困的吧,每天这么一堆破事袭来,能不困嘛?莯蓉打算趴在石桌上歇一歇,被冰得刺骨的石桌激得起身:“卧.槽,这么凉的嘛。”
“姑娘靠在我肩上睡可好?我阿姊以前困时,就是这样靠在我肩上的。”
嗯?莯蓉靠过去,打了个哈欠:“你还有个阿姊?”
“嗯嗯。”
“哦哦,那人现在在那啊?”
“没了。”
莯蓉一时又觉得自己嘴贱了。她指了指天边的明月:“莯尘老弟啊,你得多吃点饭,你这肩膀,不硬朗,靠着不舒服。”
此刻,东方渐有明意,大半轮明月变成一团白影,悬在地平面上,东方已现出一片青痕,天边碎云均有红影。知天将亮,她又道:“天都亮了。”竟不知不觉,过了一夜,“莯尘,朝霞出来的时候,叫醒我,我们一块回去。”
“好的。”过了许久,莯蓉听得身侧人又缓缓道,“好的,姑娘。”
笑而不语,莯蓉阖目沉沉入了梦乡。
……
阿里香踌躇着进了屋,此时,苍巫介刚把沾有血渍的衣物换下,换了身灵囊里的玄色轻便内袍,整个人看上去秀美清灵。
可这都是对方假意虚幻的外表。阿里香从前就知道,这位煌族清瘦单薄,看似璞玉般温润美好,其实心似熏池中的污水,涽浊人心。
可我,又比之,又能好到哪去?阿里香苦涩笑了笑,正对着榻上的苍巫介,跪了下来:“还请大人跟父王求个情,能轻饶了我那阿里安兄长。”
塌上苍巫介低垂着头,听到此语,悠悠然把玩着手中的一对狐兽耳,把玩半晌,他低沉的嗓音才响起:“阿里香,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嘛?你与我的约定,你忘了?”
“可是……”阿里香哽咽。
约定,她没忘,甚至比签下约定的那日,更记得约定的内容:以己身水珠,换取渊王之位与子酒兽身。
字字句句,历历在目。
在遭受父亲拒绝的翌日,她便找上了这位煌族,开门见山,提出了莯蓉所说,煌族食母血肉之事。对方也不反驳,几句话说完,便将自己来此是为索取她体内水珠之事和盘托出。
那时,她才知晓,堂堂的天道煌族,为何要与自己一介普通兽灵成婚。既然对方有所图,她也不甘于被利用,遂而与之达成上面的约定。
约定中她的第一步,便是除掉桎梏自己多年的兄长阿里安。多年前,兄长偶然知晓了她与子酒的私情,便以此为要挟,利用了他们多年,折磨了他们多年。这把悬在头顶的剑,即将插入眉心,将她整个残忍剥开剔除。她不甘重负。而子酒多年为其暗里办事,遭受非人折磨,心力交瘁,更是痛恨不已。
终在某一天,子酒来寻了她,她记得那时他说:“里香,我有法子了,此次,我们定能逃脱阿里安的控制,然后,娶你。”后来,他没把法子的细致内容告知于她,便被阿里安匆匆唤走了。
阿里香不知晓,那时子酒想出来的法子不可谓不是天衣无缝。他利用临魔源所有兽灵对于煌族血肉的追崇,将阿里安与阿里巴心中的欲望勾起。
他对他们说:“奴知殿下心中所念,奴有一计,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曾在妩萝渊得见苍巫歙一眼,其头顶的兽耳让他对其产生了共鸣。不曾想,交谈后他才得知,对方不是半妖之身,而且他的兄长,正是众人苦苦追崇的煌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时他就是如此想的。
他见苍巫歙单纯痴傻,又一心沾于厨艺,便对他道:“彼岸水中,翎鱼味美肉鲜,常人得吃一口,定是忘不掉的。”潜移默化,他知道,对方定然会去彼岸寻觅翎鱼。
其后,他又利用了死去兄弟树灵聂拂尘的遗孀——那彼岸之主落雨。他利用了她的复仇之心,他告知她:“煌族你定是难以对付,可他那弟弟,却不一定了。你将聂兄的果实喂与他,树灵之毒发作,那煌族若是想救人,可不得听命于你?”树灵之毒,需得水脉灵珠才可解。
为仇恨蒙蔽,落雨将自己水珠给了子酒,从而又听信了他的计划,虏了苍巫歙。
只是子酒没想到,落雨不仅给对方吃了果实,还开启了矶谷境,想将煌族所有一网打尽,生生败在了石化之眸下,神魂俱灭,身毁人亡。
令子酒没想到的还有,煌族按照他的计划寻来,却突然成了阿里香的夫婿。他本意是想借悠悠众兽灵之口传出妩萝渊有水珠的消息,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消息还没传出,煌族便已登上了他最想要的位置——渊王的乘龙快婿。
这也便罢了,更令人气闷的是,他的爱人,阿里香,也开始对他若即若离。随风来,随风去,每一次的接触,都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了可能。
他笃定她爱上了那煌族。
他恨,遂而他花言巧语让阿里巴遣了他去伺候那煌族的母亲——莯蓉。他知晓她是那煌族的女人。他要让那煌族也尝尝情人背叛自己的滋味。
可阿里安竟是左右都没将对方拿下。真真废物。
不在阿里安身上寄予希望后,他继续利用其,将那莯蓉带到了灾星楼,诱迫她食下了落雨的水珠。他很想看看,那位煌族在情人与胞弟之间抉择不已的嘴脸。
他想,绝不会比他在爱人面前吃瘪的嘴脸好看。
被妒忌的潮海所淹没,子酒那里知晓爱人的一片苦心。就如同此时,阿里香跪伏于苍巫介面前,椎心饮泣为阿里安求情的目的也是为了他。
她怕她那无情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连坐,到时候,子酒也跟着下焰狱。可她不能让煌族去父亲面前为子酒说话,她知晓,以父亲多疑的性子,一旦怀疑煌族与子酒有关系,那样子酒反而不会有好果子吃。
因此,她也只好做那好妹子模样,苦苦哀求面前这位与自己有约定的煌族,希望对方能为自己兄长说一两句好话,也好让她那情郎在她功成之前,不至于受太多苦。
“你莫不是觉得我对你有所求,你便可威胁于我?”闻其心声,苍巫介将手中狐兽耳扔下,有些不耐烦,“贪得无厌你该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可子酒他?”阿里香现在只怨自己,只想着将阿里安拽下,竟不曾想把子酒也牵扯了进去。她前时假意对其冷淡,便是希望不要牵扯她的任何事。可人算不如天算,天公就是不作美,仿佛他们这对鸳鸯命里就该有此遭。
“他死不了。”苍巫介越发不耐烦。
死是死不了,只是身躯定然得受损,一思及此,阿里香便觉得訇然寸断。她继续哭求:“大人,你若是不同意,我这便也只好去陪他了。这水珠,等我死了,你大可剖了我身子取出。”手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短刀,阿里香架在了自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