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颠簸停下来时,刘睿影刚好睁开了双眼。他撩起车厢内窗户上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发现来往行人川流不息,正排着队,准备接受值守中都城门的三威军的检查。
他很想看一眼阔别很久的中都城楼,但却被马车窗户的边沿所遮挡,以至于看不见它伟岸的全貌。
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停顿,此时忽然醒来,觉得浑身都有些瘫软。先前睡着时还未觉得,此刻腿脚竟是有点酸胀之感。
“到了吗?”
邓鹏飞问道。
他也是刚刚醒来,眼神仍旧迷离。
“我们已经在中都城城门口了!”
刘睿影说道,语气很是迫切。
他从未如此对一个地方惦念,不知何时中都这两个字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随着时间和经历对比的渗透,慢慢刻入刘睿影的骨血。
家,他想他应该这样称呼这个城。
当一个人厌倦了道路时,也是他该踏上归途时。
刘睿影走下车来抻了抻身子,活动了下腿脚,便走到赵茗茗的车旁,伸手轻轻敲了敲窗户。
打开窗子的是糖炒栗子,着小丫头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这一路上却是连眼睛都没有闭起过一瞬。现在看着刘睿影站在车窗前,也没有说话,但却对着他努了努嘴。
“我们到中都城了!”
刘睿影说道。
车厢内的赵茗茗一听,立马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乌黑的秀发有几缕轻飘飘的拂过刘睿影脸颊,弄得他有些痒痒。
“咱们需要下车走进去吗?”
赵茗茗问道。
“不用,我先去和值守的三威军打个招呼,你们坐着马车跟紧我入城就好。”
刘睿影摆了摆手说道。
随即走向中都城门口,今日负责值守的军官正威风八面的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身边左右各立着一位军士,面前摆放着几本厚厚的册子,还有一套笔墨用以记录。
刘睿影径直走上前去,冲着这位军官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他先是一愣,随即也拱了拱手当作还礼。
“请问有什么事?”
这名军官问道。
他也看到刘睿影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但不知其身份。中都城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不过无论是谁,都得老老实实的排队接受检查,记录在册之后方可进场。
不过以刘睿影中都查缉司省旗的身份,自是不用这般麻烦。看似不公平,但这个世道又哪里有公平可言?能力到了一定的地步,自会有与之匹配身份地位,而这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根本不需要和普通人一样慢吞吞的排队。
刘睿影没有和这位军官过多言语,三威军和中都查缉司完全是两个部门,虽然都是擎中王刘景浩的直属势力,可平日里瓜葛甚少。因此他只是将自己中都查缉司省旗的令牌放在了军官面前的桌上,这便可以代表一切。
令牌正面有个笔力遒劲,笔锋潇洒的“查”字,看到这枚令牌,值守的军官却是“蹭”的一下站起了身子,觉得对着刘睿影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这些都是随我而来的人,还麻烦给个方便。”
刘睿影说道。
按理说他却是不用这般客气,直接吩咐便好。但刘睿影从来没有盛气凌人的习惯,尤其是又在这藏龙卧虎的中都城。看着眼前此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城门值守军官,但他背后到底有些什么盘根错节的势力,旁人根本看不透也猜不到。
这名军官一听,赶忙安排。命令部下打开城门,让刘睿影等人的马车入城。刘睿影再度道谢了一句后,便收回了自己的令牌,准备重新回到马车中坐下。
“敢问大人名讳?”
值守军官的声音从刘睿影背后传来。
刘睿影轻轻皱了皱眉,中都查缉司中人在五大王域内可以免受一切盘查。因此先前他并未告诉这军官自己的职务和性命,不过回到中都,刘睿影却是不想与任何人发生不快,何况自己也并非在执行是什么机密的事情,便把自己的隶属以及职务还有姓名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这位军官。
城门打开,刘睿影一行人顺利进入,不过他还是听到那位军官正在和身边的亲兵们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就是这位刘省旗!他帮助定西王域平定了狼骑犯边,后又在震北王域找回了被草原人劫夺的边军饷银,后来震北王和定西王都发来了喜报贺信,称他是天下英雄!”
值守军官说道。
“我认得他!袁将军就是被他害死的!”
一名亲兵咬牙切齿的说道。
值守军官长叹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以前也是袁将军的部下,袁将军身为三威军中煞威军的统领,也是威名远扬的人物。奈何却是被中都查缉司这条毒蛇盯上,最后却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悲惨下场……这些老部下们也都各个敢怒不敢言,毕竟中都查缉司的权利要比他们三威军大得多。
入城之后,刘睿影问邓鹏飞要去何处。毕翔宇本以为邓鹏飞依旧会回到自己的外宅中,但没想到他却说要回家族。
中都三大家以邓家为首,但这么多年邓鹏飞因为与自己的父亲,邓家家主有些误会,却是一直都孤身住在外面。这次竟然决定要回家族,饶是毕翔宇也吃了一惊。
“那邓公子,毕公子咱们就此别过!我这里还有些人需要安顿妥当。”
刘睿影说道。
他与邓鹏飞和毕翔宇虽然还没有成为结拜兄弟,不过三人自太上河中经历了这许多,俨然已是生死之交,说起话来自是可以随便些,不用太过于在乎那些礼节。
“等刘省旗忙完了定要赏脸来我的别院中一叙!这次太上河中喝酒喝得抬不痛快……一定要好好补上才行!”
邓鹏飞说道。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睿影拱了拱手,十分爽快的答应,他本就是个爱喝酒的人,而能摆上酒桌的朋友又寥寥无几,要么是职务关系的往来,要么是平常的人情世故,那样的人凑在一起,都是为目的二字,酒也就成了陪衬之物,成了他们达到想要达成的事的一个借口。
邓鹏飞却是不同,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若不是那场生死,他们到底也是不会相识,因此这顿未来邀请的酒,就十分的干脆清楚,只是为了喝而喝,为了畅快淋漓,潇洒无束。
况且中都城里想要与邓鹏飞饮酒的人不知凡几,但能让他主动邀请的,想必没有几个。中都三大家邓家的少家主,可不是谁都能有机缘结实的。要不是刘睿影这次碰巧去了太上河,想必两人即便是会有所交集,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会碰到。
“若是刘省旗在中都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
邓鹏飞接着说道。
“不知中都城内的祥腾客栈邓公子是否熟悉?”
刘睿影沉吟了片刻问道。
仔细一算,这次同他一道来中都城的,却是有足足十二个人,他却是还得找地方将这些人都安顿妥当才是。中都城里最好的客栈仍旧是祥腾客栈,除了太上河中有例外,其他地方都是如此。不过中都城内祥腾客栈却是总店,规矩甚严,不必别出。
赵茗茗与沈清秋等人还好说,可是那六位以李怀蕾为首的云台众人却是个大麻烦……刘睿影想将他们先都安排在客栈中住下,等他将这次巡查的结果向省巡大人汇报过再做区处。
至于刚进城便像开口让邓鹏飞帮忙是否合适,刘睿影也斟酌过。但他觉得人情就是互相亏欠出来的,这次我帮你,下次你帮我。到最后却是一锅粥,谁都算不清楚谁欠谁,这关系便也算是好到了极致。何况刘睿影还将太上河的贵宾令牌送给了他,另外这样的事情对邓鹏飞来说,应当并不感到为难。
“刘省旗,这张字条上盖了我的私印章。不瞒你说,中都城中的这家祥腾客栈,我邓家也有入股,算是背后的东家之一。你给掌柜的看了这张字条,他按照你的要求,都安排的十分妥帖!”
邓鹏飞说道。
刘睿影这张字条是邓鹏飞从怀里直接掏出来的,不由得感觉有些诧异。想必他早就猜到刘睿影会因为这事儿有求于自己,因此在刘睿影等人立于太上河河面上与李韵缠斗之时,他便已经写好。
若是刘睿影不开口,自是用不上,但他料定刘睿影却是定然会开口的,这时就可以直接拿出来给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对于刘睿影这般的人,他也乐意去帮忙。
“多谢的邓公子!”
刘睿影说道。
“以刘省旗对我俩兄弟的帮助来说,这真是不足挂齿……”
邓鹏飞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刘睿影将邓鹏飞和毕翔宇送到了中都邓家的府邸后,这才带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祥腾客栈。
祥腾客栈位于中都城中最繁华的长街上,很是显眼。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马车便稳稳的停在了祥腾客栈门前。
刘睿影给马车的车夫每人赏了十两银子,算是谢礼,他们还要马不停蹄的赶回太上河去。
“都下车吧!”
刘睿影说道。
最先跑下来的是糖炒栗子。
只顾着自己好奇,却是把赵茗茗和那位坛庭的小姑娘都扔在了脑后。
“这里就是中都啊,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
糖炒栗子撅着嘴说道。
显然中都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
“天下的城一座又一座的,都是大同小异。但你看这中都城的路都比别处宽阔许多,楼也高了许多,天下只独此一份,这便是中都!”
沈清秋说道。
对于久居中都城中的刘睿影来说,他倒没有这种感觉。既不会过分推崇,也不会刻意贬低。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另一辆乘坐着六位云台中人的马车上。
但车门却迟迟不开,刘睿影给华浓使了个眼色,让他前去查看一番。刚走了一般的距离,马车的车厢却是就打开来,李怀蕾纵身一跃,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五位幸存的云台中人紧跟其后,六人站在祥腾客栈门口,引得往来行人纷纷侧目。
“快进来!”
刘睿影招呼道。
他不希望在自己还没有将此事汇报给省巡大人之前,便弄得沸沸扬扬,传的满城风雨。
祥腾客栈内的伙计一看来了这么多人,也是笑逐颜开,但刘睿影只扔给了他些许碎银子后便直说要找掌柜的。
店伙计一听,客气的行了个礼,便走到后面去唤来掌柜。来中都城内祥腾客栈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像刘睿影这般上来就要找掌柜,更是他所开罪不起的。
不一会儿,掌柜的从后面走了出来。与以往客栈掌柜的心宽体胖,满脸富态不同,这位掌柜的身材健硕,眼神刚毅,脸上棱角分明。站在面前,刘睿影隐隐感觉到一股翻滚而来的气血之力。这位掌柜的竟是一位武修,还是武修中最为少见的不修阴阳二极之劲气,单凭肉体气血之力。听说漠南的蛮族部落中的那些蛮子,都是这般修炼方法,但在五大王域内却着实罕见。
刘睿影和掌柜的互相拱手作揖,打过招呼,这才将邓鹏飞的字条拿出来递给他。
掌柜的看后也没有多说,只是交给了店伙计,让他将这张字条登记好,并备注上是邓公子的个人。随即撩起衣角,露出一大串钥匙,对着刘睿影等人说了句:
“各位客官情随我来。”
便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刘睿影招呼众人一道上楼,跟着掌柜的步伐一直走到五楼才停下来。
“这一层是专门给中都邓家准备的,几位客官既然是邓公子的客人,那就住在这里吧。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
说完后用手中的钥匙将这层的所有房间全部打开,刘睿影让众人自己挑选房间,却是不做安排。
沈清秋随便找了一件便钻了进去,进门前还让今朝有月一定要住在自己隔壁。今朝有月冷哼一声,却是找了个离他最远的房间。两人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当众人都已经进入房中安稳下来后,只有糖炒栗子还在不断的窜来窜去,像是这些房间中都没有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小姐……”
糖炒栗子怯怯的说道。
“怎么啦?”
赵茗茗问道。
连刘睿影都投来了目光,他还从未见过糖炒栗子有这般羞怯的神态。
“我想自己住一个房子,可不可以……”
糖炒栗子说道。
赵茗茗听后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又把省下空余的房间全都看了一遍,然后找了间朝向最好,摆设也最雅致的,让其住了进去。
她也不知道糖炒栗子为何突然想要自己住一间房,但既然开了口,赵茗茗通常都会答应下来。
“我让伙计打水上来给诸位洗漱,您看用饭是按照中都城内正常的饭点,还是需要提前安排?”
掌柜的朝着刘睿影问道。
他看出来这一行人显然是以刘睿影为主,因此只有他说的话才能算数。
“按照正常饭点吧。”
刘睿影说道。
掌柜的点了点头,告诉刘睿影这层之就有两个雅间,到时候无须下楼,只需在饭点时去往雅间中,将桌上正中间的一双筷子从主座旁的孔洞中扔下去,后堂便可收到信息,起锅做饭。
安排完了这一切,刘睿影终于觉得自己似是刻意稍微喘口气了。他本想到赵茗茗的房中坐坐,但一想到这六位云台中人,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敲了敲李怀蕾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