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彩便恭敬的收了唐明瑶的这份大礼,不几日,房契地契便更了明彩的名,被染翠锁在了箱底之事暂且不提。
明彩暗自喟叹,这一世,与“梦里”竟是大不一样了。
这日,已是四月初五,距离唐明薇大婚之日仅三日之遥,唐公府这一代嫡出长女出嫁,不单是唐府大事,因着与邢部尚书之子李渤好事临近,在京城官员间更是传作美谈。
此时的唐公府中,花团锦簇,人人忙得不得停歇,生怕有什么怠慢了下来,从上到下,纷纷忙成一团。
而在迎来送往各家女眷之后,最闲的便是准娘子唐明薇,这天在给老夫人与钱氏问安后,她又将大红的吉服铺在榻上,立在一旁,潋滟晴方的盯着,恍惚觉得这身灼灼明媚的大红,那么的不真实,心里出嫁的欣喜,和对未来的那么一丝忐忑,在心里扭成细腻绵长的一片。
也就在这时,丫鬟来报,说四小姐来了,唐明薇眸光跳跃,知是出阁前姊妹间的小仪式,便从围屏后走了出来。
迎面见明彩偕着染翠跨进了正厅,那娇小玲珑的身姿宛若天边一道丽阳,在晌午并不明朗的天色里射向房里,突然就心生了一股这个妹妹如若再过两年,该是怎样的标志可人的念头,只可惜了庶出的身份……
想着忙踩着莲步迎上,笑道:“妹妹来了!”
明彩上前拉着唐明薇的手,想起入宫的那段日子,温声道:“还能在家里歇三夜,姐姐可紧张么?”
唐明薇听比,人人都来给她送福,讨她欢心,还并没人如明彩这样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随着婚期到来,她似乎成了世上最幸福而脆弱的人,因这一句话,无端眼里便有了水色,面上还是笑道:“怎么说,往后出嫁了可不能这么自由了,夫纲日常,哪能像闺阁这样肆意?多少有点的。”
明彩感同身受,道:“好在姐夫府上和咱们家就隔了两条街,往后走动也是方便的。”
唐明薇点点头,眸光闪了闪,并未说话,明彩知道她恐怕是有些不舍,便拍了拍她的手,“姐姐如不嫌弃,将来不方便,我常去看看姐姐就是。马上要做新娘子了,皱眉可不好看,被姐夫家看到,还以为姐姐没他们那般高兴呢!”
本是玩笑话,唐明薇却双手一握,低眉道:“谢妹妹关心,又怎会嫌弃你,妹妹常去看我才好。”怕又牵扯出什么,见染翠抱着的托盘里摆着的海棠鸳鸯彩履,扬眉笑道:“送我的么?这颜色和寓意可是深得我心,玉堂富贵、同心白首,谢谢妹妹如此贴心。”便让丫鬟接过托盘。
明彩含笑,又从袖子中抽出一枚锦盒,边打开道:“姐姐,我针线活儿比不上你,可别笑话,前几日访了个钗子,还望你喜欢,听说三个葫芦头儿并翡翠豆儿,寓意多子多福多禄多寿,妹妹的心意可全在这八个字了。”
伸手接过玉钗,唐明薇瞧着这精致的做工,又因这八个字的寓意,面上一红,心里虽说不上多么喜欢,面上还是欢欢喜喜的收了,,又想到了什么,笑道:“难得你和三妹这次一心,就是怎没一起过来,早间她送了合欢袜和一枚花开五福的簪子,瞧着是一家号里出来的。”
明彩闻言心里突冒了个念头,道:“姐姐送的合欢袜还不好意思给我看,说是针脚不好,趁这功夫,长姐就赏我看看。”
唐明薇知她姐妹素来并非那么亲近,怕是又要寻了话去说,便也不在意,让丫鬟将另一个托盘捧了出来。
见着托盘里摆放的一双红色棉袜,上绣了简单的合欢花样,瞧这简单无比的绣活儿,果然是唐明珠未假手于人的证明。
将合欢袜拿起,露出了下面青布包裹的花开五福簪子,细长的竹叶上五朵盛放的红梅,不正是如意金饰里桑奇拿的那枚么?
染翠与明彩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惊讶,便又笑着与唐明薇说了好一阵闲话,临去了,唐明薇将人送到门口,道:“对了,你和三妹一同送嫁的吉服,已让三妹带回了你的住处,回头她定会给你送去,如试了不合身,赶紧告诉母亲身边的妈妈,好马上改了。”
明彩心念一动,又想到了一事,但没再说什么,领着染翠便退下了。
唐明薇方一回屋,身边贴身丫鬟道:“小姐不几日就要出嫁了,怎突然对四小姐如此和善?我瞧着她送的珠钗确是比三小姐送的金簪好看了不少。”
唐明薇此时已恢复了平素高高在上的嫡女样子,嘴角勾着笑道:“我那病秧子的二婶,指定不是个到头的,这两丫头,没准就被抬了身份,暂且与她们好着也没什么,一帮庶出的,将来指不定怎么抱娘的大腿,才能寻个好婆家。”
“小姐所言极是,要不您出嫁当天,她们怎会巴着来送嫁呢?还不是想在你的婚宴上出出风头??”
唐明薇一声轻笑,她大事已定,难道还担心这帮庶出的比她嫁的更好不成?
丫鬟见状便问:“那这些她们送的东西怎么办”
“怎么办?压箱底吧,反正这些又轮不着戴,寓意我收了就是。”
回紫云苑途中,染翠见身旁没人,终是忍不住道:“那日奴婢也瞧见了,瘦猴儿拿的可不是那枚簪子么?奴婢前个同颂琴去店里,又盘了一遍货,那枚银里的还在,金簪出售了……”
明彩顿了顿步子,想起桑奇当时竟然为了这枚簪子扯了个谎,说是帮队友媳妇代买,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代买便代买了,帮唐明珠又没什么见不得人,她和他亲厚成那样,她还会计较不成?又扯谎做什么?
心思转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拍了拍染翠的手,“算了,放心里吧。”
待回了紫云苑西首,唐明珠果然将送嫁的衣服送了过来,平日伺候衣着穿戴的红玉见自家小姐回来,兴奋道:“长房还真是大手笔,这衣裳缀珠繁绣,真是好看!”
染翠拿在手里扫了一眼,不屑道:“好看有什么用?平日哪听过亲姐妹送嫁,不都是通房丫鬟干的事?偏你目光短浅!”
红玉被说,噘嘴就想将衣服收起来,明彩问道:“衣服是姐姐送来的,还是你过去选的?”
“隔壁灵芝送来的,说衣裳尺寸款式都一样,不用挑拣,三小姐已试过,穿戴正好,你二人身材高矮一致,应是不用再试了,等大小姐出嫁当天穿就行。”
闻言,明彩将衣服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那你且收起来吧。”
红玉忙将衣服放到了柜里,趁着染翠扶着进净房的间隙,明彩在染翠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染翠开始惊讶,便忙点头应了。
三日后,唐府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待迎亲的队伍上了朱雀大道,喜轿颤颤巍巍,里面红盖头下是画着盛装的唐明薇。
喜轿外,左右各两名少女陪着,当先的便是手提着喜庆红灯笼引路的双生姐妹花。
一侧唐明珠眉梢含霜,唢呐阵阵自耳边吹响,她只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新郎官的马尾,浑然不觉身处热闹之中。
一侧明彩倒是唇角含笑,只是路人兴奋的指指点点中,市场挑拣上好的白菜般对她姊妹二人一模一样的脸蛋评价是非,终究有些挂不住,也不知“梦里”那次是怎么走过这冗长的送嫁之路,而不心怀怨愤的。
好不容易将新娘子送到了李府,待新郎射了红羽剪,新娘跨了马鞍、迈了火盆净面洗手后,新人拜堂,送入洞房,一双姐妹方将今天的事给了了,剩下便是吃了宴酒回府,便也算圆满了。
于是在各自丫鬟服侍下进了里间女眷的休息地。
一同在内吃着喜果瓜子的除了李府家里的亲戚,更有朝中许多命妇千金,此刻在内间里嬉笑嫣嫣,好不热闹。
二人因是庶出,此前并未随家里出席过太多社交宴会,许多面孔并不认识,但二人皆是重生之女,眉眼神态间,因了这陌生的环境,各自反而将心底积攒多年的气势泄露了出来。
一时间,二人同坐在一处靠外的八仙桌边,低眉垂眸间的端庄高贵显露无疑。
有人压低声音道:“她们便是今日送嫁的那两个双生姐妹?长的果然出俏。”
“出俏有什么用?听说是新娘子家里庶出的,以后还不是给人当妾的命?”
“也是,就那端着的样子,以后还不是被正室调.教?看还不乖眉顺眼。”
“姐姐是不是也这么调.教你家新纳的那个?听说性子倔强的很?”
“切……我才没时间调.教那只野猫,早寻个由头发卖了。”
众人听了纷纷掩嘴偷笑,看二女眼神就像看两件无关轻重的货物,似乎她二人的命运也如那谈话妇人嘴里的小妾,早已命数大定。因听着外面锣鼓声,说话的人觉得这私下窃谈并不大声,却不知那锣鼓声中,这关于嫡庶的嘲弄,全被二人听了个真切。
尤其唐明珠向来是个气性高的,何况心念念的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此刻听一帮平日里自持光彩精贵的夫人小姐,毫无顾忌的议论她,忍不住右手握成一团,“啪”的在桌上拍出一声脆响,随即狠狠的朝那些人看去。
一时间,那冰冷的眼神和桌上拍出的声音,就连一旁明彩也为之心惊,见唐明珠站起身,向来冰冷的面上,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她抛下一个狠厉的眼神,拂袖便朝外走去,将身后众人甩在了耳后。
转身间那一双明眸里的居高临下和不屑轻视,让众人静若寒蝉,哄闹的里间因这个插曲瞬间安静了下来。
明彩看着那极度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不知为何,竟有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