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明彩仔细一看,见是乞巧宴,曲阳岛上,受慕容锦委托的小宫女,心中不由一喜。
桐儿对明彩微微一笑,又附在当中青衣的嫔妃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青衣中年嫔妃定眼对明彩看了看,对桐儿略一点头,便领着另一个宫女自去了。
桐儿看了看四周,才来拉明彩,“四小姐,你怎么落水了?”
“一言难尽!”明彩支起身子,身上的疼痛愈发厉害。
桐儿见明彩神色痛楚,扶她道:“四小姐快随我来。”
跟着桐儿只在池边走了一小程路,明彩被引进一个偏门,桐儿轻车熟路的将明彩引到一个房间,道:“四小姐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掩上了房门。
明彩四下一看,见是一个收拾干净的套间,墙上除了几幅字画,还挂着几把样式各一的古琴,几案上整齐的摆放了几本琴谱,四下里一尘不染,再看内间,更是清雅绝俗,当中一把四尺古筝摆放正中,一旁摆放了两盆长势颇高的兰草。
不一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桐儿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拎着热水便走了进来,直到明彩步入澡桶洗漱出来,那两个小宫女头都不曾抬过。
收拾了出来,桐儿不知从哪拿了一套合身的浅紫色滚着金边的长裙,见明彩穿上,桐儿笑道:“乞巧宴上见四小姐穿紫色很是好看,没想到还没拿错。”
明彩心中感激,“谢谢桐儿,这是何处?”
桐儿微微一笑,“四小姐出来便知。”
二人方出得净房,明彩才见次第间里站着一道青衣身影,正是适才桐儿跟着的主子。
她年龄约摸三十出头,着了件素青色外衫,衫子上点缀的纹样极其繁琐别致,内里衬着一条质地极好的藏蓝色长裙,长发盘在头顶,不复杂却也精致,除了发间的步摇略显华贵,通身的气质,如空谷幽兰,独自冷冽芳香着。
明彩打眼一见,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可面前的人确实从未见过。
“琴妃娘娘,这便是荣国公府的四小姐。”桐儿上前一步微微一福。
明彩一怔,琴妃?
难道是慕容锦的身母?
据说她是成帝潜龙时宫中一位不起眼的琴师,似乎是在成帝上位前便跟了成帝,一直默默无闻,宠不入四妃,却一直波澜不惊的坐在妃位,是宫中与世无争的一个存在。
上一世明彩进宫时她正病的厉害,似乎和小江氏同期病逝,她并未见过。
今日这一照面,明彩不由心生钦佩,与成帝年龄相近,琴妃的面上保养颇好,慈眉善目,通身与尘世格格不入的气势,难怪慕容锦与她如出一辙。
“桐儿,你先回了德妃,本宫少顷就来。”琴妃淡然开口,声音温柔的让人心生平稳。
“是!”桐儿正要告辞,明彩想忽想起一事,“桐儿姐姐,御花园雪若公主的那片凉亭,刚刚我的外衫掉在那里,劳烦你将我拾回。”
“四小姐且放心,奴婢知道了,回头再见。”
明彩见桐儿离开,方郑重的对琴妃行了一礼,“臣女谢琴妃娘娘救命之恩。”
琴妃趁刚刚明彩打量她的工夫,也在打量明彩,见她穿着自己旧时衣服,刚巧合身不说,倒像为她量身定做。
“听说你筝弹的很好?”
“……回娘娘,臣女只习得皮毛。”在一位旧时琴师面前,明彩还不敢枉自托大。
琴妃含笑点了点头,那日乞巧宴上的一切她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小锦那孩子,怕她忧心,提前说了他与此女夜游一事,只说她的古筝弹得颇好。
她又何曾不知,自己生的儿子,十九年如一日,怎么只会因了一个女子筝弹的好,便与她去夜游?
当下走近明彩,见她面上含笑,垂手而立,脊背挺的笔直,这一幕,不由戳中记忆的一处,似乎闺阁之时,也有这样一位少女,眸光灵动的笑看着她,下一息便与她道:“阿诺,终日弹琴做什么?我们去射箭如何?”
琴妃的心悠然一痛,失口道……“羽柔?”
明彩眉头微微一蹙,羽柔?琴妃莫不是认错人了?
却见琴妃脸色一滞,少顷果然笑道:“本宫认错人了,不知唐小姐母家是哪个府中的?”
“回娘娘,我母亲出自瑞国公府,江府。”明彩虽不知琴妃问小江氏出于什么目的,怕是她知了小江氏今日不能来,所以才如此一问。
“江府?”琴妃颔首一笑,“年轻时倒是去过京中一些茶诗宴席,不知你母亲闺名怎么称呼,许曾经见过也未可知。”
“回娘娘,臣女母亲名江玉秀,玉石灵秀的玉秀。”
“江玉秀?”琴妃暗暗一念,和蔼道:“听说五月时节瑞国公府嫁入唐府的二夫人离世,她是你何人?”
明彩听此眼眶一红,“那正是臣女嫡母,我母亲是随后才被抬的身份。”
“哦。”琴妃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不曾听过你母亲名讳,想是不曾见过。”
“我母亲出生在庄子上,一直在府外长大,直到与我爹成亲的前一年才回京,娘娘没有见过也是情理之中。”明彩垂头将眼中泪水擦掉,想起小江氏与她说过的生世,想她未曾出席许多京中宴席也是情有可原,她本身庶出,又好静,难得此次进宫还病了。
一想面上便有了赧颜,却感觉琴妃似乎还在盯着自己看,怕她是听说了她和慕容锦夜游一事,脸不由便红了。
正在此时,门口又有人敲门道:“琴妃娘娘,德妃那边又来催了。”
“本宫即刻就来!”琴妃对外说道,又转头对明彩道:“你的衣物本宫已差人浣洗烘干。你在此等候,少顷会有太医前来。”
明彩作势要跪,琴妃却一托她双腕,定眼看了看她,随后出了门。
不一时,果然有宫女领着太医前来,给明彩的双臂拔针、去毒、上药,又拿了药粉让小宫女先行给她冲水喝,随后开了药方,仔细的叮嘱了应注意的事项。
明彩一一谢过,等将门关上,不知是药粉还是大难不死后的虚脱,疲惫的趴在外间的书桌上睡着了。
慕容锦收到桐儿的信,匆匆赶到的时候,脑子里幻想了好几种见到明彩时候的样子,却未想过,她裸着双臂,长发瘫在书桌上,拧眉枕着手睡着的表情。
那些红肿被涂抹了灰色的药膏,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狰狞可怖,药膏下的红肿看样子已经退下不少,母妃不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应该安排的是见效最快的人和药,心里稍稍安了心。
他的眉头却未打开过。
他明明上一次见面才想过如何保护她,却在这片皇宫内院出了这种事,若不是桐儿与他说了她的事,他暗中一打听,才知她经历了怎么惊魂的一幕,幸好她备了药丸驱散了那些蛇虫,否则,他不知道此刻见到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又甚者,也许都见不到。
慕容锦皱着眉头,一张俊颜如腊月一早的寒霜,门外的秦平牙关都咯吱了一下。
这是他出生后呆过得房间,内间的柜子里许多他曾用过的东西不曾搬走,为了不空置,琴妃将此改成琴房,以纪念他在这里度过的短暂的幼年,而今,这个和孩子一样睡着的少女,正不安的趴在他曾玩耍过的书桌上。
他不知该怎么做,手心握了握,将一旁矮几上的软毯拿着,想盖到她身上。
双手还未放下,只见她眉头皱了皱,轻轻喊道:“慕容……”他嘴角微微一勾,却听她道:“博……”
他的心陡然一沉,拿着毯子的手一顿,听她又道:“求求你……别过来!”
“慕容博,求求你别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和七弟之间有什么吗?
宫里的人只说七弟与唐明珠求婚,与她何干?
慕容锦将毯子放下,转身到门口与秦平道:“你告诉秦勇,看看四小姐和七弟之间有没有什么……过结。”
秦平忙低首福了,匆忙便去了。
慕容锦重新掩上门,还未转身,明彩突然醒了过来,她做了个梦,梦见慕容博回到了凉亭,看着她被黑蛇撕咬,笑的很开心。
她想,即使被咬死,她也不会和他求饶!
她猛然被这阵心痛和恼火惊的醒了,突的站起,却见慕容锦正转过身。
“贤、贤王殿下,怎么是你?”这不是废话?这是琴妃的地方,慕容锦自然可以出现,明彩方说出,心中忙暗啐了自己一声,这才觉得背后的软毯掉在了椅靠上,低眸一扫,便也明白了。
“你好些没?”慕容锦微微一笑,见明彩一只手紧紧抓着椅靠,一手握拳,如此防备的姿势,心里便有些难过。
却见明彩将他上下看了看,关切道:“那日殿下旧疾发作,如今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