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雅再想说不已经不太合适,明彩见此更是无话可说,毕竟去不去曹氏那里,确实不急在这一刻。
何况眼前的场景,水泄不通,想过去也是无能为力,除非绕道穿行,那样就悖了唐兴泽好意,便笑道:“听大伯说,还给二哥选了个乔迁的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十二,我们有幸先去观摩观摩,二哥不嫌弃我们今日未带礼就好。”
“你们就权当给我新宅添些人气好了,走吧。”唐兴泽薄唇微抿,京城的阴天丝毫没影响他那张瘦弱却沉稳又朝气的脸。
作为这一届的新状元,他是低调的唐门勋贵之后,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一身蓝服,谨慎谦卑,通体气质如玉,却又格外引人注目。
明彩怔怔看着这个年轻的朝中新贵,假以时日,他就会飞黄腾达,可曾几何时,他还在唐府中隐匿自己的锋芒,躲在人群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家的脸色行事,若不是自重生后偶尔对他示好,和后来真心实意的倾心交流,他在唐府的少年时期定然依旧形影单只,极少有兄弟姐妹与他为伴。
所以今日他在羽翼成长之后,便极快的脱离了唐府,果敢的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痛恨自己作为庶出的身份吧,才有韬光养晦、沉默如斯多年。
如果是上一世,他就算知道此路不通,也定然不会念及丝毫旧情邀她一同参观新宅,如陌生人一样与她擦肩而过了吧。
如此想着,明彩开怀一笑,“二哥,上来,我们马车里挤一挤。”这个世界,有时候付出真心,定然会有所收获,纵使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将来有一番成就,不想与他为敌,便尝试迈出了一小步,可如今,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二哥,因为他所在意的他就会守护,他所不喜的就会摒弃,爱憎分明!
温瑜也是勾唇一笑,见几人坐好,附在马夫耳边说了一个地址。
栗色马儿打着响鼻,扬蹄正待离去,不远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马车上的几人不由自主看去,只见被人群围住的马车上,一道湖蓝色裙装的少女双手捂住头部,大叫道:“该死的刁民,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砸本公主?可知道本公主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十公主!来人,将他拖下去喂狗!”
第一个出手的人怔忪了片刻,畏惧于眼前少女的高贵气质和言辞的狠戾,可也仅仅只是片刻,马车上的雪若怒目环顾了四周,她要喊的帮手却并未出现,这才想到是私自出宫,压根没有带侍卫,踌躇中,更多的菜帮子、烂果子已朝她身上砸来。
“我大明有这样知法犯法的公主就是一种耻辱,撞了人不道歉,还要别人向她道歉!”
“就是,谁的时间不是时间,我看她叫嚣的厉害,撞了人不赔礼道歉,还谎称是公主,哪有公主出门不带几个侍卫!”
“砸她、砸她!还冒充公主,更要砸她!”
人群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煽动,马车上的雪若腹背受“敌”,她怒视着四周,眼中泪水打转,她不是不知道此刻处境,可是就算现在忍辱和地上躺着的小贩道歉,好像也没人给她机会了!
眼光被人群外一辆马车吸引,打开的车窗上,一张秀丽的容颜皱眉看着满身污渍的自己,雪若不及思考,大喊道:“唐四小姐!”
正惊讶于雪若怎么突然在此的明彩,见人群中那道傲然却满身狼狈的身影定定看着自己,下意识道:“停车!”
唐兴泽和唐明雅都朝她看去,明彩却是指着人群看向唐兴泽,“二哥,那是十公主,我们能不能去救她!”
唐兴泽垂了下眼睑,朝外看去,他是当朝的臣子,于公,他效忠于天子,自然该去给公主解围,于私,看明彩和公主仿佛旧识,他在唐府中也就与这个妹妹亲近些了,便点了点头,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明彩不知唐兴泽和温瑜说的什么,未几,只见人影一晃,人群中的马车上,赫然多了两道身影,正是他二人无疑。
浮躁的人群见雪若身边突然多出了两个人,且二人气质、穿着皆是不凡,一时都静了下来。
雪若朝前一步,她始终知道如何在众人中如何求救,这是七哥有次带她偷偷溜出来告诉她的,若有危险,不能大喊“救救我”,而是锁定一个目标,向那个人求救,胜算才会更大,她果然没有看错!马车里的果然就是见过一次的唐四小姐,当时二人受困蛇群马蜂之中,她便一直护着自己,今日也定然不会见死不救!
当下朝明彩的方向看去,涌上一抹感激,却只一瞬,又板着一张脸扫视过人群,“本公主说了你们还不信!一群刁民,本公主要让京兆尹拉你们统统蹲……!”
突然,身旁那道蓝色身影朝他睇来,目光阴沉疏远。
她不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又看向另一人,眸中一喜,“温副将!是你!”对于温瑜,因与慕容博亲近,雪若并不陌生。此刻却见温瑜丢过来一个“你识相点别废话的”眼神,还未领会这其中的意思,已听刚刚蓝衣身影与周边的人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不一时,唐兴泽便了解了,今日这场闹剧完全是十公主咎由自取,眉心微微一拧,走到躺在地上的小贩身边,问道:“小哥,可还能起来?身子要不要紧,不管如何,我让人先送你就医如何?”
地上的小贩见面前的人穿着比自己不知好了多少,说话却又温柔体贴,还不嫌弃的拉着自己满是灰尘的袖子,即使心中有火,对此人还是回敬道:“她不道歉,我便不走!痛死我也不走!”
人群中也有人道:“这是谁?会不会是她的帮手?”
“怕什么?她将人撞了,还恐吓大家,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又听人群重一道声音不高,却空灵动听的声音传来,“各位抱歉,家妹淘气撞了人,小女代她向大家告歉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紫色长裙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下方,她唇角含着礼节性的笑容,背向马车,看着众人,又道:“烦劳诸位都散了吧,地上的小哥估计伤了筋骨,我们还要送他去医馆诊治。”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都猜不透来人的身份,唐兴泽也已起身,对着小贩,却也是对众人道:“大明律法鲜明,肇事者理应承担伤者医治、务工的花费,所以你只管放心,医治你的银两皆由刚刚这位小姐承担,并且,她的姐姐已代她致歉……这位小哥,你这伤筋动骨,医治最讲究个时辰,若是耽搁了让自己致残致废,为了争这一口气,当真划来吗?”
人群又都朝地上躺着的小贩看去,唐兴泽适时又道:“虽然法不责众,可是大家盲目对一个弱女子投掷脏物,若是当真追究起来,她与众人并无什么争执,如果揪出几个领头闹事者,官府里走一走,浪费的岂不是大家的时间?虽然律法里没有哪一条规定你们有什么过错,可是……这件事并非什么大事,大家各退一步,此事便海阔天空,小哥,你觉得如何?”
众人在唐兴泽软硬兼施的话里早已不再言语,只看着躺在地上的小贩,许是秋末寒凉,他躺久了委实不适,思虑良久,他终是看看马车上的雪若,又看看代她道歉的明彩,视线最终落在一身蓝服的唐兴泽身上,“我……我还要补偿二银子,我的板车坏了,全家指望都在它身上……”
“好!”唐兴泽弯腰将他扶起,丝毫不介意他身上的脏乱,马车上的雪若见此,噘嘴小声道:“二两银子!!本公主还以为是千八百两!”又转头对先前服侍的小宫女道:“没用的东西、二两银子的事你都搞不定!”
雪若声音虽小,小贩还是听见了,他本被唐兴泽搀着,听了她的话,一手颤抖的指着雪若,“你、你、你……!”竟是气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若绷着一张脸与他对视,一旁的唐兴泽眸光一紧,朝她瞥去。
这一瞥,比一开始随意睇来的那眼还让雪若吃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丝毫没有因她是公主而有一丝的敬畏,更遑论父兄的宠溺之情,凉薄的仿若一把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狠狠瞪了回去,心里却七上八下,很是慌乱,索性跳下马车去拉明彩。
“小哥、你不要介意,她不懂事,还请你担待……你看,地上这些瓜果,我帮你捡起来可好?”
小贩对唐兴泽满怀感激,一旁本散开的人群,见这个和事佬亲自捡起地上散落的瓜果,也纷纷加入了帮忙。
不一时,此事便算事了,唐兴泽让唐府的马夫带小贩去就医,又硬是多给了几两银子,让他贴补家用,自始至终,都再未与雪若看上一眼,只末了,走到明彩面前,淡淡道:“四妹,这样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