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彩也是很久后才知道,那夜雪若离开唐兴泽新宅,在回宫途中遇到了慕容珮,三言两语便被慕容珮得知了她和唐明珠被劫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她和慕容锦双宿双.飞以后,对于唐明珠的结局,她自问,会不会是在这一夜便有了前兆。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你总是无法轻易去左右它。
至于那个结局,她也无法用好坏来评判,只能让一切交给时间。
不过此时明彩听到慕容珮一贯慵懒的声音,还是大吃一惊,其实让她吃惊的更多是唐明珠果然没有逃脱。
明彩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朝慕容锦看去,没有料错,他也正在看自己。
试着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殿下,你能放我下来吗?我想去看看她。”慕容锦本就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听这软软的腔调,加上明彩又补了一句,“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更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好,我等你。”慕容锦眸中一片宠溺。
明彩微微一笑,算作答应,才被慕容锦小心放到地上,又贴心的系上了他白色的披风。
方一下地,大半夜的紧张此时才在身体反应过来,明彩只觉得两个小腿肚子轻轻打颤,脚下无力。
慕容锦蹙眉将她的手握住,明彩却回身摇了摇头,“我想和我二哥过去,可以吗?”
又是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商量,慕容锦还有何话可说?他的心中只有仿若夏日凉风拂过心头,那种轻微的快感,这种语气,是不是代表了她将自己站在了他的身边?
为这一想法,慕容锦看着明彩的眼神都快融化出蜜来。
以至于唐兴泽搀扶着明彩走出一大截,还感觉身后那道追随的目光黏在他这个方向。
这个主子,对明彩可真是好啊。
当初慕容锦让同期赴考的江北铭找到他,问他,你愿不愿意追随于我,他便问,殿下缘何会青睐一个仕途未见起色的庶子,他给的回答,坦白的让他无言以对——因为你是唐明彩的二哥,她仰慕你,而我喜欢她。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荒唐,可他当时便推脱了太子和七爷对他得笼络,他因他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站到了他的队列。
另外,他尊重贤王在外不理朝事、留恋山水的传言,这让他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如他在唐府低调顺从、韬光养晦被世人不解的那些年。
他相信,有朝一日,庸碌无为的贤王殿下一定会让世人刮目相看!
唐兴泽想着,嘴角挂上了浓浓的笑意。
可一瞬之后,他却笑不出来了。
后半夜的毛月亮掩映在暗沉的云层之中,月色并不明朗,可还是将隔了几道石柱的廊下看的清楚分明。
只见石阶上,有两个人,一坐一站。
不用说,负手而立的华服身影正是慕容珮,而坐在石阶上,将头埋在膝上的除了唐明珠还有谁。
“三妹,你在这,怎么方才我让人喊你没有应答?”
闻声,唐明珠抬头朝唐兴泽看去,她的表情在暗中看的不太真切,只她声音冰冷的毫无感情,“二哥,你来了。”
许是见了明彩在旁,那声音陡然充满了让人发冷的笑意,“妹妹可真是洪福齐天,刽子手刀下也能脱身?二哥,你来的真真是巧的很。”后面一句话,她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却连暗处的慕容珮也微微皱了皱眉。
明彩紧紧抓着唐兴泽手腕,半边身子都支在了这个清瘦的身影之上,她想她了解唐明珠对她的恨意,如果她死了,再也没人怀疑她对大江氏做了什么……
她扫视了下石阶上七零八落的粗长木料,原来采花汉子将这些木料悬挂在廊上,从内用线操控,万一遇到意外,便拉线放木来自救。
所以唐明珠是被砸伤了?
明彩又朝唐明珠看去,这才见她一条腿被几根细棍子支撑,外用布条裹了起来,看来应是慕容珮的功劳……也难怪她没有逃脱,原来是伤了腿脚。
她勾唇笑了笑,这个姐姐的魅力不小。
当下朝慕容珮方向福了福,“肃王殿下,臣女有几句话想现在和姐姐说,请行个方便。”
慕容珮点头道:“本王去那边,有事就喊本王,没事的话,也晚点一起走。”
见唐明珠没有应慕容珮本对她说的话,明彩答了声好。
唐兴泽本以为明彩也不让他留在此地,不想明彩见他要走,扣紧他手腕道:“不,二哥,请你做个中,接下来的话,你一起听。”
唐明珠听此,冷冷对明彩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唐兴泽此时也见到了唐明珠伤势,蹙眉便想前去查看,谁知手腕被明彩又一次拉住,温婉的声音透着一股锥心之痛,唐兴泽闻之一愣。
“二哥,你可知为何今夜遇险,我在屋中,姐姐在屋外?”
聪明如唐兴泽,本对两人不在一处已心生好奇,听明彩一问,心中似乎猜到了一二。
明彩嘴边挂着淡淡的后怕,唐兴泽原以为她三言两语就能将事情说完,不料她就那么依着自己,足足说了近半刻钟,她的语调不疾不徐,清清冷冷,却字字如刀,让他的手心不由握了又握。
当他听到那段,“二哥,你还记得母亲出殡那日,你说闻到的子午花的香味么?后来容兰姐姐给了我一张药方,我才知道那个范黔身上所携带的娘子俏中,就有与子午花相生的天灵草,两者共用就是媚药之效,所以范黔被算计了,才药性大发冲出……而当时姐姐那么巧,就站在那日唯一一名携带弓箭的侍卫身边,最后她一箭射中了范黔,导致了他落网死亡……你真觉得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吗?”
唐兴泽脑子中回想了这段话,若按此推断,当日的巧合确实太多了,前提是唐明珠从何得知范黔会出现?难道她真的是凶手,才会料到案子的元凶会来查个究竟?
明彩却不等他回话,转头看向暗中神色不明的唐明珠,“其实我只是怀疑姐姐做了这件事,却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母亲对姐姐那么好,多年如一日的照料,我想姐姐定然不会下此杀手,可是刚刚屋子中姐姐将我推向采花大盗的那把大刀,我不得不问自己,如此心狠手辣的你,当真不会弑母么?”
明彩更想说,我曾在你手上死过一次,又怎会不知道你的铁石心肠?原以为重生一世,凡事都会有所转变,人心也会变,可是她忘了那句古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到这里,明彩咬唇又道:“我还记得在大姐婚礼上,我们被许多人嘲笑庶出的身份,后来姐姐回府,和我说了一句话,你说‘你要谢我的还多着呢’!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明白,母亲离世,娘被抬成嫡母,你我也便成了嫡出,身份与此前千差万别,所以你说我要谢你的还多,是不是?”
唐兴泽自身便是庶出,嫡庶的差距他也同样有发言权,听明彩娓娓道来的这些,虽没有直接看到真相,却不得不对此事存疑,可他并未立马责怪唐明珠,只是努力让自己平静道:“三妹,四妹说的那些,我真心希望不是真的。”
阴暗中传来一道冷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二哥知我素来性子,不是我做的便不是,你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明彩摇头一笑,“唐明珠,你能拿你的婚姻前程发誓么?倘若母亲是被你所害,你必然遭受孤身一人、凄凉到老、不得好死的报应!”
“你!”唐明珠咬牙暗恨。
“你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静默片刻,唐兴泽眯眼盯着那道娇小的身影,可终究她只是道:“呵!你这就是一个圈套,硬要将我拉扯到母亲被害这件事情上,谁不知母亲是被范黔所害,并且她身上还有梵文标记,你说是我,我何曾会写那些?倒不知你哪里来的歹毒心思,要给我添这些骂名!”
明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怒意和气闷方才缓解一二。
怒极反笑,她总算体会了这四个字要在什么场合才会有这种转变,只听她豁然笑道:“好,今日,二哥在此,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让你心服口服!不过你害我之念,还请二哥回府替我向祖母禀明一二,将来父亲回京,也休要让她颠倒黑白,将事情推到我身上。”
“呵!二哥,你当真信是我害她?缘何她不说是我正想跑出来喊人相救?你就信她的信口雌黄?”唐明珠冷冷一笑,一点不着急,她自持了解唐兴泽把稳的性子,断不会只听一面之词。
不料此刻唐兴泽却是郑重点了点头,“我曾信你如信她,可三妹,你不该连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要害,这么做,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说到底,不过是二哥不相信我而已!”暗中传来讥诮的笑声。
唐兴泽抿唇叹了口气,将明彩手臂拍了拍,才放开明彩走到唐明珠身边道:“一切事宜再从长计议,你先随我回府疗伤。”
不想此时,柱子后面,那道慵懒声音又一次响起,“唐状元,此事还是我来代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