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日,考虑到邹春雨每月只有两天休息,贺峰决定约她去北湖玩。
米尔城的西北是绵延不断的大山,一条北江从群山中一路蜿蜒,山溪与小河不断汇集,并入主河道形成宽阔的北江,最终从米尔城的中央穿过,向东南方向继续奔流入海。
北湖是米尔城用来泄洪的人工湖,占地有五千多亩,中间有着无数的小岛和湿地,野生动物繁多,号称米尔城的“绿肺”。
「这一世穿越过来的北湖,似乎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哦!」贺峰在心里感慨着:「如果碰到上一世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
「……」
墨云飞独自坐在北湖岸堤紫荆花树下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支3b铅笔和速写本,正在画人物速写。
秋风时不时掠过浅绿色湖面,细细碎碎的泡沫被波浪携裹着,缓缓涌上粗颗粒的金砂滩,又缓缓地退回水里。
远处一对年轻男女偎依着在沙滩上漫步,手牵手,脚印交错,在身后留下两行不甚清晰的脚印。
明媚透亮的阳光中,男孩略蜷曲的中分长发在微风抚弄下轻轻荡漾,女孩辫子上的粉色发带也不时随风起舞。
这是一对恬静、浪漫的情侣,心中有情,处处有清欢。
「春雨,你看那边树上有一朵并蒂紫荆花,传说并蒂花代表着神秘与浪漫,是因情而生。」男青年突然停下来,指向江堤边上的紫荆树上一条树枝。
女孩用手捂住嘴,嗤嗤笑着说道:「呵呵,峰哥,你是一位诗人啊!」
男孩咧嘴憨憨地笑了一下,又牵着女孩继续漫步,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淡出画面。
「……」
北湖边一辆最普通的丰田轿车内。
私家侦探,杰克——并不是外国人,而是一名戴着墨镜,身穿套头衫的中年华夏男性——陶乐华。
杰克从汽车手套箱里取出录音笔,按下开关,轻轻地开始了口述。
「4月27日星期六记录,目标墨云飞上午9:30去图书馆阅读两个小时,自带馒头和水。中午步行到北湖岸边,12点坐在长椅上画画,并吃早上在街边购买的烧饼,用塑料袋装在挎包里,持续时间1小时,然后步行到一家陶馆学习制陶。」
墨云飞准时在下午2:20走进了云泥陶气馆。
「墨老师好!」十几名孩子稚声稚气地一起问好。
「走,小朋友们,我们进教室吧!」
各种彩泥和陶轮已经摆放在每个人的桌面,墨云飞开始带着孩子们学做陶器。
孩子们手拿陶泥,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小心翼翼地按照墨云飞的指导,把陶泥放在陶轮上。
墨云飞先演示了一遍,然后指导孩子们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制陶。
「小朋友们,你们要认真观察,一边把泥揉成球,一边用双手保持平衡,让陶轮缓缓转动。」墨云飞微笑着大声指导着。
大多数孩子都不太熟练,经常把泥团弹出去,有的则把陶轮转得像风车一样,引得身旁的孩子哈哈大笑。
墨云飞不厌其烦地给予指导,协助孩子们调整位置和力度,使陶制过程更加顺畅。
渐渐地,孩子们的陶制技巧越来越熟练,手脚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原本笨拙的手变得愈发灵活。脸上也露出了满足和喜悦的笑容。
「孩子的笑,是世界上最治愈的!」墨云飞在心里感慨。
「小朋友们,我们现在慢慢旋转陶轮,用干毛巾轻轻擦干陶器表面的水分,等它干燥后就可以涂上颜色了。」墨云飞拍了拍巴掌,又用夸张的表情,做了一个刷墙的动作,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再灵动的笔,也无法准确地描绘出热恋男女心中的那份温馨和甜蜜。
再长的岁月,也无法抹去心里那些爱的镌刻。
钟晓婷端详着杰克递来的照片,乱了芳心,失了淡然。
本以为,上百张撕落的黄历就可以盖住心底的不堪和委屈,没想到,照片里的一个回眸影像,爱情的雪山就崩溃了。
「miss凌,可以向我讲讲您与墨先生的故事吗?」
青杏咖啡厅室外的休闲卡座上,杰克拿出了钢笔、笔记本及录音机。
「杰克,这是在哪里拍摄的?」钟晓婷看着藤编圆桌玻璃上名片,恢复了神态,抬头微笑着打量这名起了洋名字的华夏侦探。
杰克明显具有欧美血统,高鼻梁、深邃的眼窝,只不过是黑发、黑眼睛。
米尔城比邻香港,欧美人并不少见,钟晓婷的客户中就有一些。
杰克的名片上有标注中文名“陶乐华”
「北湖公园,琳达让我来拜会您,希望获得您的帮助。」
杰克态度诚恳、不苟言笑,目光如炬。
「您想了解哪些情况?」钟晓婷抿了一口咖啡,生硬地对杰克笑了笑。
「您和墨云飞相恋过?可否简要地讲一下?琳达说,这对他的治疗会有帮助。」
「琳达怎么没有过来?」钟晓婷心存疑虑,黛眉微蹙。
「她去墨云飞的家乡了,她回来后会邀请您聚一下。」
「哦」钟晓婷抬头透过落地玻璃窗望了一眼天空,灰沉沉的,好似自己糟糕的心情。
「真不知道如何说起!」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问您几个问题吧!」杰克从摄影包中抽出一张纸,补充道:「是琳达给我的,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钟晓婷看向杰克,他的手臂很粗壮,毛绒绒的,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绿色劳力士潜水表。
「你问吧!」钟晓婷的鼻子有些酸楚。
「你们是什么时间认识的?又是什么时间分手的?」
「两年前吧,又过了一年分的手,确切地讲,没有谈过分手,就突然找不到他了。」钟晓婷说完,心里涌出一丝挫败感。
「那你是具体什么时间联系不到墨先生的?」
「去年九月份,我去过他单位,他辞职了,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去了哪儿,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公司提供的紧急电话也打不通。」钟晓婷思索着,断断续续地一边回忆一边回答。
「失踪前,你与他吵过架吗?」
「没有,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很不开心,问他,他说是工作上的事儿。」
「他有没有说过,他要去哪里?或者有什么打算?」
「他说过,他渴望去西藏旅行,我本来已经与他计划好了,国庆节一起去拉萨,可是…」钟晓婷眼圈发红,从桌面抽出纸巾,轻点自己的眼角。
「后来,你一直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吗?」杰克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是的,他的qq和手机都停用了,qq空间至今还停留在前年9月份。」
「你们在米尔城有没有共同的朋友?」
「只有叶梅,我的闺蜜。」
「闺蜜?」杰克似乎对这个中国词汇不太理解。
「哦,女性要好朋友的称呼。」
「你了解墨先生平时的交际情况和投资理财情况吗?」
「他似乎没什么朋友,嗯,想起来了……有一位,郑东,哈佛毕业的,他和他学炒股,两个人关系也不错。」
「你有没有见到过郑东?」
「见过,问过他,他也不清楚。」
钟晓婷回答完,手里捧着咖啡,心事重重地问:「杰克,我也很关心墨云飞的情况,上周我在街上偶遇到他,上前向他打招呼,他,他…,他说不记得我了!」
钟晓婷说完,眼睛已经潮湿了,说了一声“对不起”,起身去卫生间补妆。
墨云飞是钟晓婷的初恋情人,但钟晓婷并不是墨云飞的初恋。
墨云飞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钟晓婷当做恋人,他的心已经死了,几年来,感情的门锁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我看不懂这所谓的爱情!」多少次,墨云飞都在心里感慨自己,感慨这几年来错过的那几个女人。
墨云飞在大学毕业前没有谈过恋爱,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学业耗尽了他大部分精力。
「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处对象,就是互相玩玩的。」
大学同学金桦劝解墨云飞。
「有什么好玩的!」
墨云飞撇撇嘴,他当时最大的愿望是四处走走,看看这多姿多彩的世界。
「我给你介绍一个小师妹,是咱们家乡的,刚入学。」
女孩来过宿舍找贺峰玩,个子矮矮的,很乖巧,但墨云飞看出来她是装的,对她一点也不感冒。
墨云飞的野心很大,喜欢知书达礼、自强自立的女子,但自身条件很差——无论家庭还是性情——家里贫穷、性情自傲。
好不容易熬过四年大学,墨云飞形销骨立,入学前65公斤,毕业55公斤,对应178厘米的身高,墨云飞瘦弱得像一根竹竿。
食堂的伙食很差,寡淡得如同刷锅水。
「这头发得分走我多少营养啊!」贺峰每次洗澡,看见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总是要在心底抱怨。
大学里有生活补助,每月三十元,贺峰节约用钱,给母亲寄回去十元。
「你这么瘦,怎么总是吃咸菜和白米饭啊?」同寝室的同学经常打了汁水多的菜,就会主动地分给他一杯羹,这让贺峰心里十分抗拒。
「我不喜欢吃油腥,从小就素食,习惯了。」贺峰用谎言掩饰着自己的自尊。同学们也都是从贫困农村考入大学学府的,这谎言何等苍白无力,明晃晃的犹如秃子头顶的疤痕。
从小到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母亲钱玉梅心灵手巧,把一个贫穷的家庭维系得体面、温馨。
贺峰看过吴玉章老先生的《哭吾妻游丙莲》一文,感觉母亲就是那种理解丈夫,勇于奉献的传统女子。
「……家中小儿女啼饥号寒,专赖你苦撑苦挣,虽然无米无盐,还要煮水烹茶,使炊烟不断,以免玷辱家门。由于你的克勤克俭,使儿女得以长成,家庭免于贫困。……」
当贺峰读到这一段文字时,心中无比感同身受。
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儿,墨云飞记忆犹新。
即使是一把玉米面、几颗马铃薯,妈妈也能做出村子里最好吃的美食。
家徒四壁,妈妈自己烧制的石灰,用猪皮掺花椒熬制明胶,自制涂料,把家里粉刷得亮堂堂。
「峰儿,莫怨你爸,他一个人离家在外,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每每当少年的贺峰抱怨父亲不负责任时,母亲都这样替父亲开脱。
「穷,怕什么,一家人一起扛嘛,他脚底抹油,就是独自溜了。」贺峰听人说国外比国内经济条件好,对墨迪颇有微词。
「不许这样说你爸,他也是为了这个家,也是希望我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钱玉梅对墨迪丝毫没有意见,眉头紧蹙,只批评贺峰不喑世事之艰难。
家里贫穷得难以想象!
没有家具,钱玉梅用竹条把高粱秸秆穿成一排,糊上报纸,下方用土坯做支架,扯上布帘,就是一个简易的衣柜。
墨云飞印象中,家里原来有一个木制的老式衣柜和大床,在墨迪出国时,连同妈妈的银首饰都被卖掉了。
墨迪最早去的是日本,走了就音信全无,又过了几年,收到信,人已经到了美国。
寄回来的钱实在太少了,钱玉梅几乎没动过一分。
家里的生活是一名窘迫的少年,穿着一件捉襟见肘的白布衬衫站在舞台上,尽可能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在墨云飞考入大学后,钱玉梅才拿出来给墨云飞买了一身衣服和一双棉皮鞋。
日子是如此清苦,以至于钱玉梅去世时,居然找不出一身寿衣。最后是买了一身薄薄的黑色棉布衣裤入殓的,鞋也只是一双破布鞋。
墨云飞痛恨墨迪,心中暗暗给自己改了名字——钱森。
「孩子,苦难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它远比富足的生活更能让人领略到人生的真谛!」
这是钱玉梅给贺峰信中的一句话,贺峰曾经以为这是母亲摘抄下来的,直到后来整理母亲的遗物,发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面有母亲的毕业证书和一张在金陵大学校门口身穿长裙和父亲留影的照片。
父亲身穿一身帅气的旧军队军装——那是这个家庭不幸的原罪。
铁盒子里还有一些父母当年往来的信函,被母亲视若珍宝,珍藏了一辈子。
「……」
在按老魏的要求,按时给夏笔鞭交了灵魂情感体验作业以后,夏笔鞭在视频里又开始对我喋喋不休。
「你的回忆,不要叙述,要展现!」
「叙述也是呈现故事原委的方式啊。」我望着他的冲天辫,心里很不服气,开口狡辩道。
「“叙事”是简单描述故事中发生的事件和情节来推动故事的发展。这种叙述通常使用直接而简洁的语言,重点放在事件的发生、顺序和结果上。」
「相比之下,“展现故事”更注重通过场景描写、刻画人物思想变化以及情感的交流来表达故事内涵。」
「这种表达方式更加细腻、情感丰富,能够让读者更深入地感受到故事的氛围和人物的情感变化。」
夏笔鞭语速很快,明显是生气了。不过其语言却没有语无伦次——这是智海逻辑程序人的典型行为。
「好吧!我重新回忆一下再给你。」贺峰无奈,只好又带着感情,重新回忆起母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嗯,这还不错!」再次上传,总算是可以入了夏笔鞭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