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明康帝看着勋臣一系,眼中划过一丝冷意,要说他刚才心里有多尴尬,现在心里就有多么愉悦,自己的这位旧臣果然没让自己失望,从方才他一开口,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把这件事定性为“朕的贾无殇被人调戏了”,这就是一个信号,他要保贾理,不计代价的保住他,庄定国也猜到自己的意思,所以这铁齿铜牙便展开了猛烈地反击,那犀利至极的言辞,就如同早已洞穿对手招式的剑客,这一剑便如神来之笔,杀伐凌厉攻敌不得不防,一个不小心那等待他们的便是地狱,自己的父皇所依赖的军权或许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到自己手中了。
这个时候,又一位宰辅站了出来,正是泰康帝留下的另一位掣肘明康帝的旧臣。
此人名沈放,当年泰康帝御驾亲征时的军师,以算无遗策闻名,不过随着年纪越大,越不太理朝堂里的事了,除了极为重要的事情,他每次上朝就相当于摆设,一语不发,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
“敢问庄大人,您这般说辞可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当日李武端的言辞有碍,又有出手伤人之举,而不是有人刻意捏造的呢!”
庄定国呵呵一笑,不屑地说道:“当日惠宾楼二楼又不是没有人,掌柜的,小二,都去过,还有那些围观客人,哪个不能证明老夫所言非虚!”
不过说到这里庄定国看着沈放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随即脸色大变,大怒道:“你个老匹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明康帝脸色也是一变,他听明白了庄定国的意思了,不成想这个老狗竟然来了个釜底抽薪之策,昨日的见证人怕都无一幸免了,想到这里他一拍御案,冷声说道:“暗卫,速去惠宾楼,朕要见到那位掌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殿上留下一声“诺”,再次归于平静。
明康帝冷着脸,盯着沈放看了许久,怒极反笑,连道“好,好!”声音有几分沙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沈放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语不发,开国一系列勋臣这时脸上才稍微舒缓,牛辅脸上惊色消退,本以为明康帝对勋贵集团出身的贾理并不会太看重,没成想这小子竟入了他的眼,今天的事情差点就砸在他手里。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金銮殿上依旧寂静,气氛压抑的都喘不过气来,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似乎只要一个引子就能引爆整个朝堂。
“报!惠宾楼掌柜与店里跑腿小厮均不见踪影,当日目击者共二十七人,其中二十人于昨晚离京,去向不知,剩余七人亦离奇消失!”
一道声音传进了明康帝的耳朵,群臣并没有听到这些话,显然来人手段极为高超,这种传音入密的手段大多数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听到这个消息,明康第双拳猛地攥了起来,眼中飘过一丝杀意,随即眼帘一收,双目彻底合上了,贾理从方才就一直用神识暗暗注视着殿中的一切,那名暗卫的汇报,明康帝眼中那丝疯狂没有都逃过他的眼睛。
沈放看到明康帝如此神色,悄悄地给牛辅和元让打了一个眼色,元让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方才他也差点栽在庄定国手里,这愁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启奏皇上,既然庄大人拿不出证据,那方才之言就污蔑,像这等欺君罔上之辈,臣请杀之!”
苦于没有证据,勋贵一系似乎又占据了上风,瞧着那位元宰辅的样子,还想打算把自己一块划拉着。
贾理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转瞬之间就隐了下去,他瞥了一眼那些勋臣,虽然自己方才并没有说话,可不代表自己是个软柿子,勋贵一系人马,本事没多大,心却大的出奇,一直认为大康是他们说了算,要排挤这个要排挤那个,也不想想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贾理活动了一下身体,方才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他也有些累了,今日上朝别的倒是没见识多少,唯独勋贵集团让他大开眼界,怪不得明康帝真正掌权后,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就他们这样的表现,取死有道啊!
明康帝眉头从方才就开始皱了起来,当下事情并没有朝自己的预想方向发展,他开始思索对策,眼睛无意扫过贾理,看他一副不疼不痒的表情,不禁一阵牙疼,感情自己现在是自作多情,这火都烧到屁股了,当事人还跟没事儿一样。
“贾无殇,对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说的?”
明康帝的话,让群臣静了下来,看着这个不大的少年,冷眼旁观起来。
贾理一听明康帝叫他,不急不忙地走了出来,倒是和庄定国的样子相似,站定后不急不缓地说道:“臣无话可说,不过昨日臣尝着惠宾楼的饭菜格外香甜,于是就将惠宾楼的掌柜何福及掌厨请到了府上,想来这人现在应该还在府里!另昨日之事,臣这里也有一份口供,何福与店小二均都签字画押,请圣上御览!”
贾理的话音刚落,明康帝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惊喜道:“真的,快呈上来!”
贾理将口供放在托盘上,戴权将它呈给了明康帝,明康帝看罢,喜意竟是再也掩饰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之后明康帝将口供传了下去,沈放是第一个看的人,看完的第一时间他脑袋突然就懵了。
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可能,这不可能!”
突然一道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大人惊讶什么,是何福不可能活着?还是徐崴刀不可能没将人斩草除根?”
这道声音似乎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手下,那个跟着自己几十年,一直勤勤恳恳的手下,几十年来不知替自己解决了多少问题,他常年配着一把歪把子的刀,自己还给他取名“老歪”,就是这样倚为心腹的人,他不相信会背叛自己。
突然他发现这道声音有些熟悉,借着传递口供的功夫他打量起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坐在龙椅上的明康帝他都看了两眼,从文官队伍开始,从头撸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并无所获,直到在武官队伍中对上那双眸子,幽深似海不见底,瞳孔中若隐若现的狰狞,让他从心底打了个寒战,他究竟是什么人?
一但心里有了猜疑,沈放就不会轻易放过,开始一步一步回味方才的情形,慢慢地他脑门上就布满了细密地汗珠。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坐以待毙,而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事情一开始贾理一句话都未曾辩驳,随着勋臣逼迫,再到庄定国反击,直到自己也入了套,他才开始展露他的獠牙。
并且明康帝的态度也在随着事情的发酵在一步步的产生变化,从一开始的隐忍到现在的杀意凌然,这里面也有他的影子,在明康帝被自己这边的人挤兑逼迫的无处可走的时候,才将刀交到明康帝的手里,现在就算是头猪也知道明康帝打算怎么炮制他们了,说一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启禀陛下,人已带到,据核实的确是何福二人不错,事情经过也与口供所录不差一丝!”
这个时候暗卫“明一”直接现身在朝堂之上,话也没有瞒着诸臣,勋臣一脉这个时候听到如此的话心跳明显都慢了一拍。
“坏了!”
“要坏!”
“糟糕!”
“完了!”
.......
这是勋臣领头之人心里的话,脸上一丝血色也看不到了。
沈放苦笑一声,没想到今日他真的栽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手里,还是自己亲手将刀放在他手里的。
“戴权,拟旨......”
突然一道极为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明康帝的话,待来人走进,不是冯净又是哪个。
“太上皇有旨,惠宾楼一事葳蕤侯之子无端侮辱大康冠军侯,死有余辜,剥夺其爵位,令全家男子发配宁古塔看守皇陵,女子充入教坊司,以儆效尤!凡是家里有人参与这件事的人于家中闭门思过两个月!每家上缴二十万两以济南疆牺牲的英魂!”
冯净宣读完圣旨,突然又说道:“太上皇说了,这件事今天到此为之,不要再闹了,传出去他都丢人,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子,被人打了还要找家长,再碰上这样的,你们几个直接埋了吧!还有今日尔等殿前失宜,去大明宫门前跪半个时辰!”
直到现在勋贵这一脉才松了口气,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虽不忍葳蕤侯的遭遇,但是弃车保帅才是现在最为正确的决策,要是葳蕤侯不去顶缸,那遭殃的可是他们所有人,便慢慢摒弃了心里的不忍。
看着勋臣们一脸得瑟的模样,贾理瞥了一眼龙椅上一声不吭的明康帝,心里冷笑两声,这两父子的事情到现在他都没看明白,有时候他都不敢肯定这父子俩是不是商量好了,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将这些自以为是的棒槌们送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