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钱殿文这人因为不合群的脾气一度都是一个人干活的,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要跟他学学,可每次人才靠过去下一秒都都无一例外的被他骂跑了,像现在这样允许这么一大帮人围在他四周的情况别说胡秋景没见过,就是那些和钱殿文一起进厂的工人也没见过几回。
“好像自打那谁走了之后,他就没怎么和别人搭伙干过活?”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那谁出事前,这小子的手艺也没这么牛。”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偷师,人家不也偷师?”
外圈站着的几个工友低声在那呿咕呿,听得人堆里的胡秋景忍不住回头瞪了好几眼才算把这场不合时宜的对话叫了停。
“什么时候了,还敢在这乱说,万一让钱殿文听见,再发什么疯,一切不都完了?”确认过几个人闭了嘴,胡秋景这才嘟嘟囔囔地转回头,可身子才摆正,人又被来自右手边的目光盯地一激灵。
她转过头,撤着身子看着那个若有所思看自己的荣易,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也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呢。荣易没好气地拍掉那只伸向脑门的手,重新把头转去钱殿文的方向,他看是觉得这个时间点有点巧,怎么胡同学的师父前脚出了事后脚钱殿文就开始变得不合群,还有之前他们讨论过的那件事——如果钱殿文和她师娘有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个人为什么不结婚?
读书那会儿,荣易的数学学的最好,后来工作了也是以逻辑见长,像眼前这么明眼人瞅着就不怎么合乎逻辑的事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想来想去,还是把顾虑说给胡秋景听,他想的是有个人在一起能互相商量商量,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谈话的对象,因为姓胡的姑娘这会儿的关注点明显在另一件事情上。
这头荣易才把话说完,胳膊就被人猛扽了一下,再看胡秋景的嘴,已经弩地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那个正朝僵尸拼命吐着豌豆的豌豆射手了。
“什么情况啊?一惊一乍的。”荣易受不了的扒拉开她的手,眼睛却很听话的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人立刻也不吱声了。
是钱殿文。
原本还在那儿拿着料比来比去的钱殿文这会儿已经站到了车床旁边,正两手拿稳物料朝切割钢料的部位送呢。
大家都知道这是整个起重机最关键的一个部件,因为里面嵌套的不光是一根弹簧,而是两根,怎么在确保零部件能顺利完成机器的支撑工作的同时,还能让两根弹簧之间不相互打架,这就对车工的手艺有着特别高的要求。
厂里除了钱殿文,几乎所有的车工都尝试了并且失败了,现在大家的希望全都落在了钱殿文的身上。
荣易站在人堆里,渐渐的和大家一样,呼吸都随着眼前那台开始窜起的火星的机器慢慢停住了。
那是处需要做螺纹处理的部位,只见灯光很足的房间里,钱殿文的身边因为眼前不断的火星有了刺目的感觉。
所谓车工,就是借助双手的精准度借助机器的力量在材料上进行加工,有句老话说的好,一个好的车工要比十台牛逼的机器牛逼,荣易见过车工干活的次数不多,即便是这样,他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钱殿文的手上有许多人都没有的准头。
他操作不多,只是靠着两只手把板材慢慢在机器上推进,可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动作,做出来的却是有着极高精度的部件。
眼见着感叹的工夫,一个零部件就要出炉了,吊在荣易嗓子眼的那口气也随之拔到了顶点,就在他期盼着理想的部件马上出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就听哐啷一声响,马上收尾的钢件从钱殿文手里掉在了地上。
钢料溅起地上的尘土,四散着包裹在钱殿文身边,他也意外地站在那儿,本能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随着突然哈哈大笑出声,“怎么,吓着了吗?还是为没偷到师懊恼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想偷师?告诉你们,就大兴厂给我的那点钱,也就够我上几次机的,想借机教学,想挺美。”
说完,他便劈开人群,头也不回的朝大门走去。
留下空欢喜一场的大家在那儿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