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雨哑然,好一会后,才默默的拿起另外一块糕点递给李春风,道:“他那时候投周军,应该立下不少功劳。”
江文绚笑了笑,道:“汪老先生说,谢家大爷并没有参与攻打吴国城池的战斗,他只是领军守在通往越城的要道上,阻挡那些溃兵往周围散开,准确的说,是将那些溃兵赶往越城,赶往周军的大部队所在,从而阻止那些溃兵再去祸害乡里。”
柳娘双手合十轻道了声好人啊。
江文绚也道了声是啊,然后接道:“汪老先生还说,在周军攻打越城之前,谢家大爷就跟着领头的将领走了,过了江,去了北方打北燕去了,这些年也立了一些军功,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武将。”
“那,这谢府也是官家了?”柳娘问道。
江文绚点点头,道:“虽是武将,但到底是从五品的官职,汪老先生说,便是陈大人,也是要给谢家一点薄面的。”
“这江桥镇,不在苏州城附近吧?”江秋雨又递了一块点心给李春风,问道。
他打小就背过江南的地理志,江桥镇,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地方靠近大江,离苏州城应该有将近三百里地。
汪老先生不过是一个教私塾的老童生,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江文绚嗯了一声,道:“谢家,是一个月前才搬进苏州城的,搬过来之后,谢家那位谢老爷便开始寻访能教他孙子的夫子,也寻到了汪老先生那里,嗯,我前些时候去替汪老先生代课,正巧谢老爷去看,就看到了我上课。”
“原是因为谢老爷先看到爹你上课,所以才找汪老先生打听的吧?”江秋雨轻笑了一声,道。
去谢家这种人家里做坐馆夫子,待遇肯定不差,汪老先生怎么舍得推荐给江文绚?
就连让江文绚去代课,汪老先生也是自己实在是不得空才会喊江文绚。
江文绚又轻飘了一眼江秋雨,道:“虽是如此,但是汪老先生并没有阻挡谢老爷,还在谢老爷面前说了我几句好话,不光如此,他昨日便告诉了我谢老爷会找我之事,还特意去打听了谢家的来历告诉我,就这一点,便能当我们一句谢!”
江秋雨轻哼了一声,在心里道,那是因为你江文绚在东城这片的名气可不小,这谢老爷可是个能在那种情况下让亲儿子带着家丁佃户和溃兵对抗的人,都看到你上课了,哪能找不到你?要是汪老先生真阻了这事,还说坏话,那坏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名声,还不如说你两句好话,再在你这边卖个好,两头都得了好去。
瞅着江秋雨那神色,江文绚脸色微沉,唤道:“秋雨!”
这一声唤很是带出了一些严厉的味道。
江秋雨低垂了眼帘,低声道:“我知晓,他虽是讨了好,但是对我们家现在而言,能得到谢家坐馆的这份差事,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情,我们必须记得。”
江文绚轻吁了一口气,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道:“你记住,宽以待人,别人的恶意是要防范,但是也不能什么事都以恶意去度人。”
江秋雨嗯了一声,再又递了一块糕点给李春风。
瞅着李春风那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却是没有动糕点,江文绚笑道:“春娘,吃吧,爹去谢府坐馆,有钱拿的,而且,谢老爷还答应,让你秋雨哥哥跟着一起读书。”
“我能一起去?”江秋雨猛的抬头,眼睛里都冒出了光的道。
江文绚笑道:“是啊,这谢老爷说,宣德之战后,江南很是凋零,好在江桥镇和他的产业都保了下来,这几年他也做了些生意,运气又好,还低价买进了一些田地,家资充裕起来,前些时候听说苏州望族陈家正在出售一个宅院,还是连同宅子里藏书楼里的书一起出售,他便买下了这个宅院,然后举家搬到了苏州城。”
“他家买的是陈家的宅子?那个有着天谕阁的陈家宅子?”江秋雨喜道。
苏州陈家可不止是苏州望族,全江南都知道,陈家有三处藏书楼,藏书之丰,江南无人能比,便是江城的江家,都比之不及。
而这天谕阁,则是陈家最大的藏书楼。
居然。
居然被谢家买了?!
“是啊。”江文绚叹了口气道:“陈家得睿帝赏识,家族里很多人在吴国各地做官,宣德大战之时,死了很多人,苏州本家本来是可以保存下来的,可是却存了不良之心,想借着战乱除掉身为旁系的陈大人,自己来当这苏州城的土皇帝,可惜啊,技不如人,被陈大人反击,大败之后,陈家本家就只剩下长房的寡母幼子,这家业根本就守不住,说实话,她能将那宅子卖掉,都应该说是陈大人放她们一马了。”
“可……”江秋雨轻道了一声。
江文绚笑道:“你是想说,为什么陈大人自己不买了那宅子?那可是有天谕阁的宅子?”
江秋雨点点头。
江文绚笑道:“因为陈大人要面子,他出于自保暗中对陈家本家动手是一回事,可是吞下本家的宅院和天谕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到时候,外面的流言都不知道会怎么说他,就算他出钱买下,人家也会说他欺负本家孤儿寡母,连本家最后的后代都不放过,若是被现在的上司知道,一本参上去,他这个吴国旧臣就不一定能坐稳苏州知府的位置了,还不如让谢家出高价买下,全了自己的名声。”
江秋雨微微思索一番后,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江文绚见他懂了,便转头向李春风说道:“春娘,这谢家买下的宅院极大,谢老爷说,可以低价租给我们谢府外面的屋子住,一年,你爹的束修是十八贯铜钱,外加五担谷子,还包爹的餐食,嗯,秋雨的也包,以后啊,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十八贯铜钱?
江秋雨不觉扭头看向了江文绚,记得那时候江家请坐馆夫子,还是在家馆里坐馆的,除了包吃住外,一年都是三十五贯铜钱十担谷子的束修,另外还有四季衣服。
这谢家虽然比不得江家,也不至于只有十八贯铜钱五担谷子!
可看到江文绚的时候,江秋雨又瞬间想明白了。
是了,谢家同意让他跟着一起去上课,让江文绚不光是教谢玉堂,而是带着他一起上课,甚至,有可能还会让他借阅天谕阁的藏书观看!
这些,只怕就是江文绚主动降低束修换来的好处!
江文绚笑了笑,对江秋雨道:“谢老爷说,那天谕阁对我们父子两全部开放,就冲这点,不要束修……”
声音一顿,江文绚对着李春风眨了下眼,道:“春娘,放心,你爹不会那么蠢,这铜钱和谷子,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