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平安产女的消息传遍天下,举国欢庆,远在西凉只吊着一口气的张轨猛的睁开眼睛,摆脱因为中风而口舌不清的状态,一再询问,“陛下安否?”
张茂跪在他身前接连回答:“陛下安。”
确认赵含章平安,他这才含糊的问道:“殿下安否?”
张茂哽咽道:“殿下安。”
张轨就放下心来,力气一泄靠在枕头上,喃喃道:“皆安,皆安,天下安矣。”
张轨落下泪来,张轨含糊的道:“你应该高兴。”
张茂点头,憋住哭声,尽量扬起笑脸,“是,西凉谨遵陛下圣旨,今年继续轻徭薄赋,与民安息。”
当天晚上,张轨就高兴的吃了两大碗饭,没再醒来。
西凉王府哭声一片,王融提醒张茂,“陛下大喜,朝廷大喜,不宜如此悲痛。”
张茂就只能按住伤心,电台上报父亲病逝,并将张轨留下的遗言上报。
其实张茂和王融更想迟一个月再上报,毕竟殿下刚出生没多久,皇帝都还在坐月子中。
举国欢庆时上报死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可赵含章登基之后就有严令,郡守以上的地方官,若离世,三日内就要上报朝廷,以能接触到的最快途径;
州刺史以上的地方官,若离世,十二个时辰内就要上报朝廷,以其能接触到的最快途径。
这是防止因为地方高官发生意外失去对地方的控制,造成叛乱、民乱等事情发生。
现在,天下看着安定,但人的心还未完全定下,不少人心中还有乱世的感觉,故要特别防备。
西凉是赵家军唯一不曾涉足的藩王地,双方的关系全靠多年来的互相帮扶支撑。
但这种支撑坚实的地基,甜蜜的时候很甜蜜,但也极易崩塌。
张茂不知道皇帝心里怎么想的,反正他和父亲俩人一直心中不安,想要更多的保障。
可惜,他们家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去年也要争一争秦郡王妃的位置。
不能联姻巩固地基,父亲的丧事又恰巧撞上了殿下的喜事,要不是有强悍的理智,张茂差点忍不住联系北宫纯,请求他代为说项。
张茂和王融等人坐在电报室里等待朝廷的回信。
洛阳皇宫的电台室。
通讯官才将西凉的电报全部译出,瞳孔便忍不住一缩,连忙递送到议事阁。
西凉王病逝,没人敢隐瞒,汲渊和值守的赵铭立即跑到后殿求见赵含章。
赵含章虽然在坐月子,却已经开始理政,不过大多时候还是在后殿。
赵含章翻开张茂的禀报,他详细解释了父亲的病情,他是得知皇帝平安产女后才放心离去的,并将张轨临死前的遗言一五一十的记录上报。
“父亲临终前得知陛下平安生产,心中欢喜,直言陛下安,殿下安,天下安矣……”
赵含章心中大痛,眼眶微红,“之前派去的太医不是重新开了药,说已有好转吗?”
汲渊:“毕竟曾中风瘫痪,身体不如从前,即便有恢复,也很快耗尽精血,陛下节哀。”
赵铭也劝她,“陛下正在关键时候,当节制哀愁,莫要伤了身体。”
赵含章是真心喜欢和敬佩张轨,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愿意把北宫纯给她,为了助她安抚军心,还耗费大力气将西凉军的家眷全送入关。
他要是想拿捏她,北宫纯就是一个很好的渠道,西凉军家眷在他手上,她和北宫纯的西凉军都要顾忌一二。
但他毫不犹豫的将家眷送给她,之后又几次援助她西凉马,她出兵反攻匈奴时,是他在北方牵制羌族和鲜卑,让他们不敢出兵参加这场混战。
如果说她对北宫纯和石勒是征服,对张轨便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合作。
赵含章能明白他立次子为世子,舍弃长子的心痛和考量,也能明白他拖着病体强撑到今日的忧虑。
赵含章眼眶通红,忍下几乎要奔涌而出的泪水,哽咽道:“通告天下,全国举丧,命张茂立即收殓西凉王,着礼部快马赶往西凉,助他理办丧事。”
汲渊张了张嘴,连忙看向赵铭。
赵铭支持由礼部去理办丧事,愿意亲自草拟一封祭文告天下,但认为不应该全国举丧,他低声道:“陛下,这个月是殿下的喜月。”
赵含章道:“长者为重,张士彦于国于民有大功,鸣鸣还小,将来属于她的日子还有很多,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轨字士彦。
可她是长女,看赵含章的意思,很有可能会立她为皇太女,让一个太女为西凉王让路……
赵含章却已经确定。
等赵铭退下,汲渊便叹息道:“隆恩过重,恐生事端。”
赵含章道:“若下一任西凉王是张寔,我便是再爱张士彦,也会克制,但张茂性格谨慎,清虚恬静,这份荣耀就该给张士彦,也能安西凉的军心民心。”
汲渊微讶,“陛下没见过张茂,怎么能确定他的为人呢?而上次我等见过张寔,他虽有些轻浮固执,为人却很良善。”
赵含章:“良善又轻浮固执,这不是大问题吗?作为一州刺史,一地藩王,良善又固执,会让他听不进去鹰派的正确意见,轻浮又固执,会让他自利而忽略民声。”
历史上,他不就是这样的吗?
最后自己都死于叛乱之中,本来他可以不用死的。
“观其言行便可知其品性,”赵含章道:“张寔随性,常年不在张士彦身侧,是张茂陪侍左右,张士彦一中风,便先封他为将军,等待张寔回去。”
“张寔一回到西凉便被众人拥护,能快速处理好西凉事务,既平叛,又能安抚人心,先生觉得张寔具有那样的才华吗?”
汲渊:“西凉王身边的王融有安民的才能,孟畅有冲锋的将才。”
“张士彦身边的权势没有出现倾轧的情况,张茂要占一大功。”赵含章道:“张寔要感激张茂。”
汲渊瞬间明白过来,要不是张茂没有争夺之心,还真心帮助张寔,张寔根本坐不稳位置,更不要说代父平叛了。
赵含章继续道:“而南阳王几次征召他,他都不应,由此可见他的聪慧克制和孝心。”
“这样的人才,朕怎能让他陷于惶恐不安之中呢?”赵含章低低地道:“就算是为了张士彦,也该安抚他的心。”
汲渊心中激荡,一揖到底:“臣这就去写公告。”
赵含章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