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余晖满天,太守府的雅致别院里,穿着单层白袍以偷得半点清凉的昭原正在教一身浅色劲装的宋花舞练剑。
紧致的劲装将美人纤细玲珑的身材突显得淋漓尽致,高耸挺翘的玉峰和笔直修长的大腿格外吸晴。
“花舞,小蝶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练剑会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不但要懂其形,顺其势,通其意,更要淬体练心,念头通达,既不可为外物所拘,亦不能生内心惶惑。剑招、剑意、剑心,必须要一心一意,由始而终,稍有松懈,都有可能一泄千里!”昭原认真地看着眼前人比花娇的大美人,表情十分严肃,丝毫没有平时的温柔可亲和嬉戏玩笑。
宋花舞则怀抱着一把未有出鞘的银饰柳叶剑,剑身深陷傲人的秀峰之中,温柔可人的俏脸上同样满是庄重。
剑者,百兵之君也,待其应如修读圣人典籍,不可轻慢!
昭原点了点头,继续道:“天下剑招繁复众多,各门各派的剑法拢共多达数百种,可谓丰富至极,故而江湖中有四剑之术,七剑之母,十剑之本,十三剑之势,十七剑之招,二十四剑之论,二十七剑之法,三十六剑之变一说,传闻中,真正的剑道宗师可一剑化百剑,一招中有上千变化,令人根本无从招架,更有通剑心的绝世高人,心中有剑,万物无不可为剑,举手投足间,自有万千剑意,至神通处,以心御剑,唤一声剑来,万千轻吕嘶鸣,无数青锋吐芒,可谓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昭原说得传神,宋花舞亦听得入神,纵然素喜诗书,但这个时代毕竟还是英雄侠客的时代,是金戈铁马,恣意江湖的时代,哪怕柔弱如她,也曾幻想过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梦。
昭原看了她一眼,不由微微一笑,古往今来的风流小说中,剑客无不是最潇洒自在,快意恩仇的存在,这样骏马啸西风的自由人生无疑是许多人的向往。
上辈子以武侠小说风靡全国的金庸大师之所以能被拔到和赵树理、贾平凹等纯文学大家基本平齐的位子,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他为读者们描绘了一个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的江湖梦。
而这个时代,正是梦想成真的绚烂舞台!
“练剑,先得打好基本功,根基不牢而强修剑招,最终都只能是徒具其形,不得其威,以后想修得剑意、剑心便更加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了。”昭原细细说着,并顺手在身旁的桃树上折了一枝纤细的树枝。
“剑法的基本功可概括为十八字诀,刺劈挂撩云抹,绞架挑点崩截,抱带穿提斩扫,将这十八式融会贯通之后,才算真正初窥剑道门径,那时,才可接触剑法。”昭原一边简明扼要地跟她阐述着练剑的要义,一边手捻桃枝,将所说的十八字诀一一演示出来。
刺如苍鹰击柱,劈如银河飞瀑,挂如举手摘星,撩如风卷翠柳,云如墨洒白池?昭原身姿摆动,手法幻妙,脚踏乾坤,愣是用一根细嫩的桃枝演绎出了奥妙无穷的剑道意境,看得宋花舞目眩神迷。
别看昭原前世是一个大学历史老师,但在武学方面,他其实并不适合为人师长,因为他是一个天赋型的武者,从开始练武到如今的武至宗师,拢共也不超过四个月的时间,这短短的四个月里,他大多是靠奇遇和神乎其乎的穿越者光环达到了寻常武者究其一生不能达到的至境,然而,无论从武道感悟上,还是从基本功上看,他都远比不上那些夙兴夜寐,熬过无数春秋才达到这个境界的武林前辈,就是堪堪达到宗师境界的宁小蝶,昭原都多有不如,若非是宋花舞温言软语地在他耳边撒娇厮磨,昭原必不会亲自教她剑法。
“花舞,看清楚我的动作了么?”耍完了一遍十八式剑式后,昭原收住纤细的桃枝,笑眯眯地看着凝眉思索的宋花舞。
他刚才的剑式是纯粹的招式,不含丝毫的内力和剑意。
“好像看明白了!”片刻之后,宋花舞才咬着嘴唇,勉强而迟疑地回答到。
“那你先耍一遍给我看看吧!”昭原微微一笑,稍稍退出了几步,给宋花舞让出了较大的空间。
宋花舞也不啰嗦,缓缓将怀中的柳叶剑握在手里,然后把那白光四射的细长剑锋从银饰剑鞘中抽了出来。
在和宁小蝶学过了最基本的吐纳呼吸之法后,她也不算武道小白了。
美人提剑起武,玲珑浮凸的身材和秀气修长的柳叶剑相得益彰,端的是美态天成,风华绝代。
一旁观看的昭原则是面露苦笑,虽然宋花舞的姿势和角度都把握的挺好的,但怎么都不像是三千白光夺人首级的杀人术,更别提应有的杀气和气势了。
花舞这妮子是把舞剑当作舞蹈了么?深知其媚人舞姿的昭原很无奈地想道。
“停!”当宋花舞腰肢柔韧,轻盈如蝶地作出了“挂”字一式时,昭原忙是哭笑不得地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宋花舞执剑而立,不明所以地冲昭原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我正舞得起劲呢。
昭原走过去,敲了下离桃李年华还有年余但早已充满美妇风韵的美人,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已经看清了入门十八式,你这分明就是把剑式融进了你的长袖广仙舞里了啊!”
“呀!”被点穿了以后才陡然有所惊觉的宋花舞顿时瞪大了秋水剪眸,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呼。
昭原更是哭笑不得,同时也觉得有些稀奇。
平素时候,这精通琴棋书画的宋大才女都是一副温婉睿智的恬静模样,像现在这般呆萌烂漫的样子,却是极少见的。
“来!我先手把手教你一遍,等你基本熟悉了以后,再照葫芦画瓢地多加练习,务必要做到出剑干脆,收剑自如···”不忍心打击她练武积极性的昭原摇了摇头,缓步走到宋花舞背后,略显粗糙的大手附在女子细嫩滑腻的小手上,将其纳入了掌中。
相当于被心爱男子抱在怀里的宋花舞顿时娇躯一颤,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闺房之外被昭原搂在怀里。
宋花舞白玉般的俏脸绯红一片,不知是被昏黄的夕照所映射,还是因为心中的羞意。
昭原倒是没有想这么多,毕竟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
“刺,不得有半点拖滞,劈,要能气沉丹田?”昭原握紧宋花舞拿剑的小手,带着她将十八招基本剑式行云流水地施展了一遍,同时,也口述其中关键。
原本有着一丝旖旎情绪的宋花舞立即收敛心神,认真地记起了剑式和要诀。
与她刚才软绵绵、仿佛轻柔剑舞的演练截然不同,昭原带着她使出的每一招都非常干脆利落,凛冽刚劲,但又不乏柔韧和美感,颇有“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蔚然气势。
我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么?当昭原抽身走开之时,宋花舞还陶醉在这种意境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是昭原知道了宋花舞的这个想法,肯定又得哭笑不得,他是因为初窥剑心才能返璞归真,执剑生意,而宋花舞初修剑道,内力尚未小成,别说挥洒真意,便是最基本的凝势都需要勤加苦练才行。
宋花舞再次挥动起三尺柳叶,昭原在一旁抱胸直视,这一次,窥得了一丝奥妙的宋花舞已颇具一番意象,不再像之前那般只得其形而不得其意,至少,剑里已经有了一份果决。
昭原点了点头,心里对宋花舞习武资质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虽然还不确定她最终会达到什么层次,但只要持之以恒,几年的时间里,她总归能有自保之力。
“应该已经开始了吧···”昭原微微蹬了下地面,整个人如同直冲云霄的鹰隼一般轻盈地飘飞了出去,稳当地落在了屋檐之上,他凝眸看向军营的方向,习习微风将他略显宽大的长袍吹拂得鼓胀纷飞,颇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潇洒风姿。
···
由于军演的不尽人意,主帅李凯阳下令加大了十万士卒的训练量,一天长达七个时辰的高密度训练让不少老兵都有些筋疲力尽,更别说那些才入伍两个多月的两万新兵。
“娘的,又是稀饭和咸菜,这跟我们在城里接受官府接济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一名面黄肌瘦,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边锤着仍在打颤的大腿,一边看着那稀薄的晚饭,一脸忧愤地抱怨道。
“训练量大,还不给人吃饱,我他娘的还不如呆在灾民营里呢···”少年身边坐着一个比他大上几岁的高瘦男子,他一口将巴掌碗里的稀饭一饮而尽,气鼓鼓地恨不得摔碗不干了。
“就是!老子就是看到公告里‘吃饭管饱,记功领赏’这句话才毅然弃笔从戎的!”坐在少年对面的是一名差不多年纪的干瘦青年,看上去确实有点书卷气,但更多的还是一股匪气。
在铁血军营里跟一群大字不识的大老爷们相处了这么久,就是再文绉绉的儒生,也得转了性子。
“屮,你小子还真特么是个读书人?老子还以为你是在吹牛逼呢!”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硬朗汉子稀奇地大叫道。
年轻书生翻了个白眼,“老子不跟白丁计较!”
“白丁?”周围人都是一脸疑惑。
“靠!”书生撇了下嘴,旋即突然站起身来,摸着仍旧饥肠辘辘的肚子,悲愤不已地囔囔道,“不行!老子要跟这群伙头兵好好说道说道,这么点稀饭根本填不饱肚子,别说今后还有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就是天天躺着睡觉,老子也得饿死!”
没等他愤而冲去说理,黄脸少年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苦着脸摇了摇头,“李子,你就别再去白费口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伙头兵的德行,说理什么的根本行不通!”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我们当兵不就是图个吃饱穿暖吗!以前还幻想着在军营里博个锦绣前程,但现在看来,别说什么前程,不饿死都算好的了!”书生轻轻挣开少年的手,沮丧而气愤地大声说道。
坐在一起的三人都是摇头叹息,周围听到书生这话的其他士兵也是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梦想?但是,他们是流民出身的新兵,装备差,食宿差,白天训练的时候也因为饥饿而提不起精神,跟军营里的那些将领更是根本搭不上半点关系,如何能被重视和赏识。
他们算是看透了,这军营就是权贵们的军营,他们只能在底层苦苦挣扎,压根望不到出头之日!
“早知道会落到这般田地,老子就不该到这劳什子南疆军营来!”书生重重叹了口气,灰心丧意地蹲在了地上,无比烦躁地搔了搔自己鸡窝一般的乱发,他已经有三天没洗过澡了!
“你们知道昭国的另外两个军营聊京军营和静陵军营么?”姓李的书生突然抬起头看向咂巴着咸菜的三名同伴,脸上竟是写满了羡慕向往和悔恨莫及的神情。
黄脸少年,高瘦竹竿和硬朗大汉纷纷点头,这两个军营是昭国最早招收流民的地方,而且,其中的聊京军营更是因为某场大捷而名声大噪,好多营中的大官都在谈论这件事呢!就是平常领着他们训练的百夫长都曾提过这事儿!
“娘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聊京军营和静陵军营基本都是新兵,待遇那叫一个好,吃饱都是最基本的保障,隔不了几天还能有肉吃,训练刻苦,能通过考校的士兵,更是可以得到赏赐,跟老子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二蛋子就踩狗屎进了聊京军营,这会儿都当上了五十人小队的副队长,天天都他娘的酒足饭饱,不亦乐乎,上个月还寄信过来,跟老子得瑟他的滋润生活,简直不要太气人!”李姓书生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眼里几乎要喷出嫉妒的火焰,“娘的,劳资当初怎么就拒绝了这混小子的邀请,鬼迷心窍地进了南疆军营呢!”
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硬朗汉子更是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书生,不敢相信地质疑道:“书呆子,你可别吹牛逼了,那聊京军营就是再好,也不可能隔三差五地就吃肉吧!”
“靠!骗你有肉吃么?”李姓书生嗤笑了一声,“那静陵军营和聊京军营可是由当今天子一手操办起来的,怎么可能不当做亲儿子对待?”
“可我们南疆军营也是镇守国门的屏障啊!我们咋就没看到一点肉沫呢!”明显营养不良的黄脸少年愤愤不平地囔囔道。
“我们?”书生摇了摇头,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敲了敲有些发酸的大腿,“静陵军营和聊京军营都是战功煊赫,非但击退了十几万三国聊军,更是挫败了天逸门妄图颠覆昭国的阴谋,而我们南疆军营除了按兵不动之外,一点忙都没有帮上!你说,昭原皇帝凭什么给我们粮食?”
“那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没等少年等人回话,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满脸愤慨地走了过来,手里同样端着一碗清淡如水的稀饭,“没有我们镇守南境,他们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就是!”跟青年坐在一块的新兵们纷纷附和道。
“嗬!”李姓书生倍感滑稽地笑了一声,“你跟我说有个屁用?我又不是皇帝老子,他娘的有本事就到主帅府邸找当今天子要肉吃啊!”
“你···”激动的年轻人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要是有胆找皇帝要肉,当初早特么落草为寇了。
“可当今皇上不是最为仁慈宽厚的么?听说当初京畿灾民暴动的时候,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到,古家很可能就要了数千灾民的脑袋啊!”聚集过来的新兵越来越多,一个略显佝偻的瘦弱青年颇为疑惑地说道。
他对当今圣上是极敬佩的。
一些出身京畿的新兵忙是附和了起来,脸上尽是浓浓的孺慕和感激之情,他们永远都忘不掉昭原皇帝抱着小女孩走向灾民营地的场景。
若是有人敢抵毁他们心中宛如神明的昭原皇帝,哪怕是冒着违反军规的危险,他们也要好好教训那人!
书生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轻叹道:“皇上确实很怜惜百姓,但你们可知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拉低了声音,很是谨慎地继续说道:“你们以为远离皇城的南疆军营真是掌握在皇上手中么?”
众人皆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拥有十万将士的镇国重器南疆军营怎么可能不受昭原皇帝的辖制?
“非也!”然而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李姓书生竟是摇了摇头,“自先帝以来,南疆军营就与别个军营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因为长期游离在皇权之外,南疆守将的权柄日趋煊赫,以致整个南疆军营权力分化,派系林立,除了必须履行的守护南境的责任之外,远在皇城的天子基本没有调动南疆军的权力,南疆军的调度权完全掌握在主帅和三大副帅手中,正因如此,昭原皇帝对南疆军的态度和对聊京、静陵两军的态度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打个难听点的比方,你们是愿意将好东西喂给一只乖巧听话,忠心护宅的家犬还是一只随时都可能反咬你一口的狼狗呢?”书生耸了耸肩,摇头苦笑了一声。
众人默然,他们虽然都是大字不识的流民,但也懂得这些浅显道理,别说是皇帝,就是他们,也绝不可能仁慈到豢养一只随时可能威胁到主人的白眼狼,但是,明白不等于理解,除了一部分仰慕昭原的新兵外,大部分人都是怨声不止,他们参军是为了能摆脱流民的困境,是想给自己和家人博一个富贵未来,但现在,你他娘的告诉我南疆军营不由皇帝掌握,所以他们非但享受不到酒足饭饱的初衷,更是被昭原皇帝视为弃子,终生无出头之日?
聚在这块空地的新兵有数百之多,他们争辩着,谩骂着,甚至有不少人摔碗泄愤,压抑的负面情绪不断积聚着,就差一个将其彻底引爆的点!
不单单是这块区域,偌大的惊雷营和云龙营里,有几十上百个如李姓书生这样的年轻士兵在有意无意地散播着“南疆军营不受皇帝待见,而聊京、静陵军营待遇极好”的言论。
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不少苦哈哈安于现状的士兵也都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义愤填膺了起来。
两营两万三千名新兵尽皆人心浮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另一边,待遇稍好的其他七营则不像新兵营地那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几句偏激言论挑起了是非纷争,而且,七营将近八万的士卒之中,九成以上都是服役超过三四年的老兵,以至于段栾,阎锡等三名副帅对其的掌控堪称丝丝入扣。
任何一名士兵的吹牛打屁隔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入三名副帅的耳中,正因如此,如李姓书生这样的挑拨之人数量极少,便是有个两三人,也不敢像在新兵营地那样直抒胸臆,最多只能和关系较好的同袍私下发点牢骚,不然,不久之后便有可能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刑堂士兵带走,处以蛊惑军心的重罪!
九歌、离凤营的一块休憩空地,数百士兵排队领取晚饭,两碗稀饭加一块半巴掌大的粗陋烧饼,虽然比新兵营的食物好上不少,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乒!”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艹!你他娘的不长眼睛啊!”被身后男子撞得陶碗脱手,米汤尽洒的黑脸魁梧汉子怒不可遏地扭头瞪向那人。
“不好意识哈!”撞他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黄脸青年,他一边从伙头兵那里接过稀饭和烧饼,一边若无其事地随口道了句歉。
本就怒火丛生的黑脸汉子当即就被他毫无自觉的轻慢举止激怒了,径直呼出了一巴掌,直接将青年手里端着的稀饭打飞了出去!
伴随着两声脆响,米汤洒得满地都是!
周围士兵都聚了过来,看热闹的同时也极心疼那一地的米汤。
都特么是什么败家玩意儿,不吃就给别人呗!
黄脸青年的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杀机盎然的眼睛直直盯着黑汉,“你他娘的找死!”
“艹你娘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先撞翻了老子的稀饭?”黑汉也不是怂人,径直往前踏出一步,还未卸下的银白盔甲撞在了黄脸青年的黑色铠甲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呵呵。”黄脸青年冷笑一声,大手猛地一抬,径直将那侥幸保住的粗鄙烧饼一口吞掉,然后竟丝毫不管军营中里早就规定的“禁止私斗”的铁令,一拳挥到了黑汉的结实大脸,将其一下打翻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哗然,显然没想到一副骷髅身板的黄脸青年竟然有如此气力,也没想到这人竟真敢动手。
“呸!”黄脸青年吐了口唾沫,嗤笑道,“屁的九歌银甲!”
“艹你娘的!老子今天不打得你哭爹喊娘,跪地求饶,老子的余字就特么倒着写!”黑汉先是懵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这货竟然真的敢动手,但在听到他的讥讽后,心头怒火不由猛地爆发了出来,看起来有些憨厚实诚的模样瞬间变得很是狰狞,像一只发狂的黑猩猩!
士可杀不可辱!
他们九歌营麾下都是一群怒发冲冠,剽悍血性的纯爷们,没有畏缩躲避的道理!
至于军规惩处之类的,都起了肝火的两人显然没闲工夫去理会这么多了!
见黑汉倏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砂锅般硕大的拳头如挟着雷霆之势一般毫不留情地打向自己的脸庞,黄脸青年却没有一点惊惧的意思,反而挑衅地呲了呲牙,森冷一笑。
进离凤营三年有余,如今作为一队伍长的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才实学?
“嘭!”“乓!”两人皆是动了真怒,气力毫不保留,都是瞅准了对方的软肋和要害去打。
尽管并非生死之斗,也没有动用兵器,但战况激烈非常,铠甲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两人身上就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伤势,脸上亦有淤青和残血。
虽然看上去远比不上那些招式百出,堪称神鬼手段的武林宗师,甚至不如一般武师的比武切磋,但也算颇有章法,至少早已没了市井泼皮的那种粗鲁和瞎打一气,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战斗多凭一股意气和血性,这样的战斗在军人看来更加纯粹、激烈,以至于原本还想着劝架的众人都看得喝彩叫好了起来。
虽然军中早有明文禁止私斗,但这样的意气之争并不算少,尤其在南疆军营的底层将士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有更多的话语权,刑堂的那些执法士兵对这种事也算司空见惯了,以至于对此并未太加关注,即便依法处置,也不会太过刻薄死板。
“娘的,没想到这混蛋竟真有几分本事···”一脚将黄脸青年踹开了好几米后,黑脸汉子龇牙退了几步,脸上带着一丝惊异。
虽然他仅仅只是九歌银甲精锐的普通成员,但也是二品武徒的武者了,这黄脸青年竟丝毫不落下风。
“草!”黄脸青年吐了口血沫子,却是仰起脸,冲那黑脸汉子狰狞一笑,双眼莫名有些发红。
“唰”的一声,打红眼了的黄脸青年竟一把抽出了腰间朴刀,呼啸着朝愣住了的黑汉冲了过去,似乎要与他性命相搏!
原本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顿时悚然一惊,尽管军人间的私斗不算罕见,但一旦刀剑相向,性质就完全不一样的!
持械而斗,轻则杖责一百,剥去所有军功,重则极刑示众!
“徐哥,快住手!”眼见着黄脸青年的大刀就要砍上那黑汉的脑袋,他麾下的十几名士兵忙是惊骇欲绝地冲了出来。
徐塔是他们的行伍长,虽然年纪不大,但相处的这几年里,徐塔待他们如兄弟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谓备受众人的仰慕和感激,他们绝不想看到徐塔因为这场闹剧一般的持械争斗而被处以重刑。
不过说来奇怪,以徐塔平时的沉稳性格,怎么都不应该因为这种小事就变得如此冲动。
麾下士兵的劝阻似乎起到了作用,千钧一发之际,徐塔的朴刀骤然停住,此时,那白光四溢的刀尖离黑汉的额头仅有一寸的距离!
“老子敢拔刀,你特么敢么?”徐塔手腕一扭,用刀身敲了敲黑汉的脑袋,张狂嚣张地讥笑道,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老子活劈了你!”面对如此羞辱,原就心气甚高的黑汉更是无法忍受,喉咙里顿时挤出了一声仿佛野兽低吼的嘶喝,竟也不管不顾地抽出刀来。
“徐哥,别打了,持械私斗乃是重罪!”徐塔身后的一名瘦弱青年满脸担忧地劝说道。
徐塔却是置若罔闻。
此时,黑汉手下的一众士兵也从拥挤的人群中蜂拥而出,虎视眈眈地盯着徐塔等人,这些人并非银甲士兵,但气质非常剽悍善战。
“你们别管,老子倒想看看九歌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徐塔冲身后众人摆了摆手,竟是打算独自应战。
“你们一起上吧!”徐塔嚣张笑道。
黑汉冷冷一笑,也没让手下士兵帮忙,提刀便上。
两人顿时缠斗在了一起,但此时,一场起因很是简单的斗殴已转变成了稍不留神便可能重伤致死的死斗。
就在两人激战成一团之时,黑汉麾下的一个粗犷壮汉竟是不露痕迹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很是袖珍的小刀,猛地掷向了背对着他,只顾着接招反击的徐塔!
被算计到的徐塔顿时闷哼一声,动作也是一滞,被举刀横掠的黑汉扫倒在了地上,所幸铠甲甚为结实,并未受到严重创伤。
“卑鄙小人!”徐塔正对着的手下士兵自然看到了壮汉的无耻行径,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徐塔的叮嘱和对军规的畏惧,咆哮着冲了出去,作势要好好教训那使阴招的壮汉!
黑汉一方的士兵当然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同伴受人围攻,顿时纷纷加入战局,一场混战陡然爆发!
而就在这时,十几个看上去格外瘦削的年轻士兵目光灼灼地看着没人看管和分派粮食的营帐和不少打翻在地上的烧饼。
由于他们是两营之中体质最弱,实力最差的一批人,每顿饭还不到其他士兵的一半,忍耐到如今,已是到了极限!
娘的,就算受处分,也总比饿死强啊!趁着混乱无比的局势,这些人悉悉索索地行动了起来,向那些流窜觅食的老鼠。
然而,倍受饥饿折磨的人并不只有这么几个,一旦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有更多人愿意铤而走险···
不仅仅是离凤、九歌两营,其他多为老兵的军营也发生了一系列的争斗和冲突,一时间,南疆军营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处处都萌发着危险的幼芽。
这种情况远远超过了段栾、阎锡等人的预期,惯用的杀鸡儆猴和怀柔安抚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直到这一刻,他们才骇然意识到,南疆军营的军心其实早已开始涣散,只要再有一根稻草,就会彻底压死这头骆驼。
天色渐渐破晓,坐在徐城城头正对那初升朝阳吐纳呼吸的昭原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眸中金光浮动,而这个时候,一阵如鼙鼓的马蹄声从城外由远及近地动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