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阳城,刺史府。
陈言将一碗熬的乌黑浓稠的药汁端过来,“主子,吃药了。”
姬子珩将药碗接过,一饮而尽。
那于常人来说苦涩难咽的中药,于他却仿佛喝水一样。
忽然,一阵琵琶声传来。
姬子珩身体一顿,手中空碗直接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陈言闻声大怒,大步走出,呵道:“是谁在外面弹琵琶?”
一下人匆匆赶来,跪在地上,上下牙齿都在打颤:“陈统领,那,那那琵琶声是……是从……从老夫人祠堂传来的!!”
“什么?”
陈言一愣,转头看向姬子珩,顿时被看到的场景吓了一跳——
姬子珩竟然从舆车上站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身如一道疾风,直接越过了陈言,冲出门,向着祠堂跑去。
“主子!”陈言顾不上震惊,连忙追了过去。
刺史府其他侍卫见状,也连忙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出去。
姬子珩凭着股冲动直奔至祠堂正门前那条大街上,已觉眼前阵阵发黑,不由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前方挪去。
琵琶声渐渐响至高潮,律调忽而急促,乐声化作一道无形的音波,将那二层小楼的屋顶直接震飞了出去。
四周木质墙壁遭受了音波的冲击,直接裂开倒塌。
整个二楼瞬间就剩下一层地皮,上面已经成了露天的。
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齐芸以手肘支着桌子,手抵在太阳穴处,双目阖起,好似睡了一般。
当头上屋顶和周围墙壁碎开时,那供奉姬氏牌位的桌子,下方的供桌,以及坐在后方的长桌边,正弹琵琶的美人,闭目欣赏音乐的少女和两个侍卫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能落在他们身上和桌子上。
仿佛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将屋里这一切都护住了一样。
齐芸身后那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周围的房子已经被拆了。
吴青峰清俊的脸上浮现挣扎的神色,眼神一时痛苦,一时清明,像是正在和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做激烈斗争。
荆寒则是满脸悲戚怨恨之色,眼中泪水不断流淌,活像是一个被渣男丈夫抛弃了的小媳妇。
但他生得五大三粗的,皮肤黝黑,形貌粗犷,却作出这等哀怨小女儿状,画面着实有点辣眼睛。
恒阳城的百姓已尽数被乐声引到小楼附近,一个个满脸悲楚,涕泗横流。
当隔绝琵琶声的屋顶和墙壁直接破开后,众人纷纷忍不住放声痛哭。
《琵琶恨》本就充满凄婉哀怨之悲情,经由玄女弹奏,更是直接将曲中隐含的悲恨之情放大了无数倍,恒阳城的百姓们根本抵挡不住。
齐芸精神力强横,自是不受这曲乐影响。
恒阳城中不受这音乐影响的还有一人——
姬子珩。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楼上弹琵琶的玄女,脚下踉跄着推开身前痛哭的人群,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小楼,却终究还是倒在了半路上。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百姓扶住了他。
前方的百姓们一边痛哭,一边给他前面让出了一条路。
这一刻,众人看向姬子珩的目光,像是一个母亲看到了自己在人间受苦受难的孩子一般,心痛和不忍溢于言表。
姬子珩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意,在那百姓的搀扶下,艰难的来到小楼了前,跪了下来。
他目光痴然的在玄女脸上驻足片刻,而后叩首,却不是对着玄女,而是对着齐芸——
“恒阳罪民姬子珩,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声音响起的瞬间,琵琶声停止了,玄女抱着琵琶起身,站到了齐芸身后。
周围的百姓像是刚刚被放回了魂魄,齐齐看向上方的齐芸等人。
有人看见玄女的样貌,忍不住惊呼出声!
“啊!那不是姬……”
议论刚起,看见前方跪着的姬子珩,大家恐惧地停下了声音。
吴青峰已经恢复了清醒,他看向玄女的目光中划过一抹忌惮。
看向下方众人,喝道:“陛下御驾亲临,恒阳城文武众何在?速速前来拜见!”
百姓们这时都傻了。
啥?
那个坐在桌边,长得像个精致无瑕的瓷娃娃,气质尊贵的少女,就是咱们大禹的女皇帝?!
负责恒阳城文武诸事的人自然也在其中,闻吴青峰此言,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姬子珩。
姬子珩跪在最前面,以头贴地,恭敬地近乎虔诚。
玄女黛眉微蹙,抬手以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划。
琵琶声一闪即逝,下方众人只觉得那冷瑟的琵琶音节在自己耳边化作了无比冰冷的两个字——
“跪下。”
众人身体竟是不受控制直接跪地!
这一下跪地用足了力,每个人都感到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痛!
这是什么妖术吗?
众人心中十分恐惧,乖乖跪着,丝毫不敢抬头打量。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荆寒直至此刻才被众人拜见的声音拉回了神,他尚来不及擦掉脸上的狼狈痕迹。
脸上脏兮兮的,他怕站在齐芸身后会给她丢人,便只跪在地上,低头用袖子擦脸。
“免礼吧。”齐芸对下方众人道。
众人这才感觉到身上沉重的压力消失,缓缓大着胆子抬头。
陈言躬身小跑至姬子珩身侧,想将虚弱的他扶起。
姬子珩的手下们这时候也纷纷赶来,将周围的百姓们拦着赶向道路两侧,只留下恒阳城主事的官员们。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那头有人凄厉高喊:“求陛下,为老臣做主!”
“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这人声音嘶哑,凄厉痛哭,心酸无比。
众人目光看去,只见一人被人用担架抬着走了过来,那人除了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之外,浑身都缠绕在绷带之中,好多地方渗出血迹来。
“姬子珩弑亲杀父,欺师灭祖,又私自复古时酷刑,残害官员贵族,其罪当诛!求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那人用缠满绷带的手,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一张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