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会试结束。
接下来,就是批改试卷了。
因为主考官是齐芸,所以这次的试卷齐芸都会看一遍,由她来圈定谁中举。
当然,在齐芸批改之前,会让这些监考先改一遍卷子,写下批语评价。
那些有固定答案的试题,由这些考官批改算出分数即可,齐芸主要看的还是他们的文章。
四月二十七,会试放榜。
本次会试,陛下共计点中举子六百三十七人,其中男子四百九十一人,女子一百四十六人。
放榜这天,严馨茹坐着马车,带着贴身丫鬟司书,躲在角落里看榜。
派去看榜的小厮从人群中挤出来,道:“大小姐,中了,您中了!”
严馨茹早有预料,只问:“我排在第几?”
“您在第十一名。”
严馨茹一愣。
她居然才排第十一名。
“前十的人中,可有女子?”
小厮摇头,“没有,小姐您是女子中第一人!”
严馨茹心情稍微好了点,“榜首叫什么?”
“邵勇,据说,他还是黑山城的解元!”
乡试的榜首称解元,会试的榜首称会元,而殿试的榜首称状元。
若有人能连续拿了这三个榜的榜首,便是“三元及第”。
严馨茹从来自命甚高,从前也曾想过,若自己参加科举,状元之位不过手到擒来。
如今真的机缘巧合参与了一场,方知自己从前过于自大了。
她居然连会试的会元都拿不到!
大禹国中,才学超过自己的人,还有十个!
她心中颇为不服。
“回府!”
会试放榜后,还要举办鹿鸣宴,三日后才是殿试的日子。
这一次,鹿鸣宴的主办人,当然是柳青青。
陛下虽然领了主考官的名义,但她肯定不可能真的去做主考官的事。
除了选题和阅卷之外,其余的主考官工作,还是由柳青青负责的。
柳青青不是举子座师,但众举子承她之情,才成天子门生,这份人情是无论如何也是跑不了的。
这就是她搬出齐芸来当主考官的高明之处。
而此举也无疑是在告诉其他人,她柳青青有多得圣心。
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举子,只要看得懂情势,自然会站队到她身后。
别人不说,至少那些外地来的,朝中无人脉的女举子们,是无论如何都会投入柳青青门下的。
严馨茹回到府中,已先去祠堂跪着了。
严觉已经听闻了女儿中举的事,下朝之后,听说女儿在祠堂自罚,便立刻找到了她。
“父亲,女儿自作主张,考中举人,望父亲责罚。”
看着面前乖巧懂事的女儿,严觉叹道:“起来罢!会试是陛下亲自阅卷,你也不能不答。”
若无正当理由,直接交白卷,让陛下发现你不重视考试,到时候凤颜大怒,很有可能祸及全家。
这也是那些被家中安排进入会试的女秀才们都没有提前离开的缘故。
没有哪个人会傻到不在乎自己成为天子门生。
哪怕她真的心里不在乎,面上也必须感恩戴德。
胡乱作答也不可取,既然能成为秀才,本身肯定是有一定功底的。
如果答题水平过低,不止考生自己会倒霉,就连选他过乡试的地方官员也会倒霉。
那些女子知道考过这次,就能成为天子门生,名字被陛下知晓。
届时便是连家族也束缚不了她们,谁人不会心动?
严觉想到陛下今日早朝说,五州各地需要外派管理人员。
打算从朝中选人。
殿试还没开始,陛下就急着选人外派了。
这很明显是想将朝中他们这些对新政有意见的老头子安排出去,好给新科进士腾地方啊!
清党怕是要完了。
严觉的政治敏锐度很高,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严觉膝下有一子,奈何不甚争气,至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他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和徐江威一样,被调去内阁,明升暗降。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
他被调离礼部后,严家的兴盛能否延续下去,也只能靠眼前这个女儿了。
别看他们口口声声说女人不行,女人为官祸乱朝廷。
但,谁心里都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利益被女官触动了,为了团结一致对付政敌,才找出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家里若真的出了一个有能为的女儿,能延续自己在朝堂上的人脉势力,官场资源,确保家族长盛不衰,这些老头子被窝里偷笑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真的嫌弃厌恶?
尤其是如今,清党人人自危的档口,第一批脱离清党的,必然是本次会试家中有女儿中举的那批人。
“茹儿,父亲已经老了,家里如今已经到了后继无人之境地,你既成新科举子,日后为官,当不要忘了家族培养你的恩情。”
严馨茹听得父亲不用自己劝说便松口打算同意自己入朝为官,顿时心花怒放。
但她仍然怕这是父亲的试探之语,只哭道:“女儿自幼受父亲教诲,三从四德,怎可抛头露面,出入朝堂?岂不是令家中蒙羞?”
严觉有点讪讪的,见严馨茹颇为不愿,反来劝她:“陛下已经改了新礼,你出仕做官,也不妨事的……”
“你自幼聪慧,父亲是放心的,借着陛下新政改革的春风,还有为父官场上的那些人情,你他日成就当不会低于我。”
“现在,父亲同你讲的事,你要仔细听……”
说着,便将自己在朝中和哪些人真正交好可以信任,哪些人只是表面功夫,哪些人面和心不和,哪些人需要提防注意一一告知了女儿。
并提醒她,日后入朝为官,一些官场上需要注意的潜规则,还有内阁几位上官的性格脾性,都细细叮嘱了。
严馨茹越听越是血液沸腾。
这些话,这些事,是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的!
她明白,父亲这是彻底的将她当做严家在朝中的继承人,将严家在官场上的人脉全部都告诉她了。
他说了很多,有些是严馨茹凭借聪慧已经猜到了的,有些是连她也不知道的。
比如,她万万想不到,一直跟父亲在朝中别苗头的工部尚书左行检左大人,其实才是父亲在朝中最信任的挚友。
二人在外面营造的不和只是故意给诸葛亮等上官看的表象罢了!
最后,严觉长出一口气,道:“你日后出仕为官,定要时刻记得洁身自爱,不可自甘堕落,且为臣之道,最忌摇摆不定,切记,你只需要一心忠心于君上即可。”
“你可以和其他臣子斗,其他臣子联合,但唯有你的忠心,只能给君上。”
“只要你的心是忠于君上的,那你便是因政见不一和别人斗的再狠,陛下也会对你网开一面,但你若敢生出二心,便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
“是,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严馨茹跪地,郑重叩首。
“过几日,为父会为你退了和李府二公子的婚事。”
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这个女儿当做家族官场资源的继承人,那断然不能让她嫁入别府。
严觉也是个果断的人,“等过几年你在朝中站稳了脚,再给你招个听话的夫婿。”
严馨茹眼圈忽的一红。
此时此刻,她方有一种人生渐渐被自己掌握在手中的感觉。
她终于,不用被困在内院的四方天地里,每日里只能围着男人打转了!
严觉最后道:“你先去休息,晚上还要参加鹿鸣宴,多结交些举人,尤其是那些家境贫寒的……你是我的女儿,又和他们有同届之谊,更方便结交拉拢他们,不论男女,将来,他们会是你的得力下属。”
“尤其是会元邵勇,若有机会,对他许以终身也无妨。”
邵勇已经连中两元,只要殿试的时候没有昏头瞎写,陛下大概率会成人之美,点他为状元。
民间早就有三元及第的人,是文曲星下凡的传闻。
点邵勇为状元,既可以成就他三元及第的美名,也昭显陛下是真正得文曲星转世下凡效忠的明君。
这是君臣双赢之美事,傻子才不干。
本朝初代状元,又是三元及第,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如果女儿能和这样的人结为连理,那严家别说重建辉煌了,便是更上一层楼也非难事。
“三日后殿试,好好准备,你如今已经在女举子中脱颖而出,只要殿试考中一甲,必然得圣心眷顾。”
“是,女儿省的,请父亲放心。”
严馨茹抬起头,眼中充满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