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妤去青丘的这段时间，仰朋学了很多人间的手艺，想着等她回来做给她吃。
“怎么样？”
书妤放下筷子，点点头，“很好吃。”
仰朋顿时绽放笑容，支着下巴和她絮絮叨叨说着：“我和那位先生学了很久，他说自己也是靠着做得一手好菜套住了妻子的心。”
说到这，仰朋脸颊有点红，敛眸没有看她，“小妤若是喜欢，我给你做一辈子。这也算，套住小妤的心了。”
书妤勾起唇角，“好。”
两人用完膳，书妤又问他：“师父可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实现的愿望？”
仰朋正收拾着碗筷，闻言抬头看着书妤。原本想说没有什么想要的，内心又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总觉得他要是那么说会后悔的。
于是他改了口，“我知道小妤身边有很多人。也不会成为我的道侣。”
“那我们去人界成一次婚可好，在人界成的婚，对修士是不作数的。”
实际上，这个念头已经萦绕在仰朋心里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时候说出来。
就算他恢复了修炼能力，却再也无法占卜。或许是遗留的直觉，告诉他，再不说的话，会迟。
书妤没有异议。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仰朋竟然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二人的婚袍。
指尖细细摩挲着柔软珍贵的布料，书妤出声问道：“这是师父自己织的？”
仰朋颔首，眸子里映衬着温柔的笑意，“嗯。我想小妤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快试试。”
仰朋手巧，大红婚袍上的凤凰精致生动，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衣袍中飞出。
大小也很合适。
穿戴整齐的仰朋守在门外，手心捏紧，后背出了一层汗。
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心脏剧烈跳动，震动胸腔的声音快要冲破耳膜。仰朋伸手捂住胸口，企图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师父。”
仰朋转过身，整个人愣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穿着大红婚袍的书妤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凤冠的金色流苏垂落。她明艳夺目，只一眼，仰朋就知道此生再也不会遇见比她更惊艳的人了。
他们的婚礼没有请任何人，仰朋却不觉得冷清，像是独藏了一个旁人都不知晓的秘密，珍视之余心中又忍不住雀跃欣喜。
至少在这一刻，她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一拜天地。”
两人一同向后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面对面。
仰朋弯下腰，一滴眼泪忽然滑落，砸在地面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直起身时，他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眶有点红。
仰朋慢慢伸手，一点点掀起她的盖头，声音嘶哑哽咽，“送入洞房。”
书妤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意，温声说道：“师父怎么哭了？”
握住她的手，仰朋轻轻摇头，“我也不知……”
只是心里莫名难过。
“只是期待了很久，终于实现了。”
仰朋伸手环住她的腰，依恋地拥着她，又轻又缓道：“我好爱你，书妤。”
书妤侧过脸亲了亲他的耳朵，“嗯，我知道。”
*
轻云宫一如既往的冷。
以前有灵气蔽体，书妤没觉得，如今没了灵气，她不过走了几步身体就冻得僵住。
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书妤停下脚步，搓了搓手臂。
身上忽然一重，书妤转过头，君衍之垂着眼给她披了一件大氅，又用灵气包裹住她。
刺骨的寒意退去，书妤正想说什么，君衍之就先她一步走在前面。
说是不想和她说话，偏偏又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书妤几步就追上了。
“师尊在生我的气？”
君衍之没有回答，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又恢复了那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的模样。
只是书妤伸手握住他时，他虽皱了下眉，到底没有甩开。
书妤笑了声，拽着他的手让他停了下来，揶揄道：“师尊这么爱生气，小心长皱纹。”
君衍之不咸不淡横来一眼，“如今你倒是嫌我老了？”
“哪能啊，”书妤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轻而易举揉碎了高岭之花的面具，“喜欢师尊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您老？”
推开她冰凉的手，握在手里，君衍之没答，只是神色缓和了很多。
“无法修炼也没关系，随星极灵气充裕，可以养你神魂。日后本尊再寻法子，保你不死不灭。”
君衍之语气平淡，却每一句都在为她考虑。
书妤顺从地应“好”。又捏了捏君衍之的指骨，半是玩笑说道：“师尊为我考虑了这么多，师尊定然是很喜欢我。”
原本以为他会沉默，避之不答。
他却低低“嗯”了一声。
书妤愣了几秒，随即又轻轻笑了起来，另说了个话题，“师尊为何不上九重天？”
那日夭枝昀渡劫之际，她明明感应到随星极也有紫电造访的征兆。
“还不是时候。”
书妤也没再多问，牵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寝殿走。
院中积了很多雪，厚厚一层，书妤踩上去在雪地留下深深的脚印。
余光瞥见院中的花草原本被霜雪覆盖，俨然已经没了生机。书妤转过脸，“师尊种的花草都死了？”
君衍之扫了她一眼，语气很淡，“嗯。反正也没人看。”
书妤滞了下，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师尊这院子怪冷清的，不如我帮师尊重新种上花草。”
君衍之沉默片刻，再开口之际声音多了几丝别扭，“本尊养不活。”
书妤哭笑不得，“没关系，这次我种些生命力顽强的。”她停顿一下，“活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说干就干，书妤很快就把院子里的积雪处理掉。
随后牵着君衍之走到那片翻新的空地，指着植株一棵棵告诉他名字习性。
怕他记混，书妤还特意用留音石记录下来，等他忘记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听。
她的声音轻缓，看过来时银灰色的眸子漾着很浅的笑意。
君衍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企图从她的眼中看出别的什么，她刻意隐藏的那些。
只是落了空。
“你要去哪？”
书妤话语猛地停住，她转过脸，眼神不解，“师尊在说什么，我能去哪？”
君衍之抿唇，压下心底的异样，重新看向那些植株。
轻声说道：“你种的花，你自己负责。”
书妤扣住他的脸，轻轻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好，我负责。”
目光下，他的耳廓染上绯色。
*
两日过去，书妤回了青丘。
“小妤，你总算回来了！”
朱芝瞧见她，像是瞧见了救星，激动地上前拉住她的手，“狐主这几日都没出过房门。我们想要进去他还不让。只有你可以劝住他了……”
书妤看向紧闭的房门，伸手轻轻推开。
里面传来嘶哑的一声，“出去。”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夭枝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将头转向房门的方向。
屋里没有掌灯，昏暗一片。
借着微弱的月光，书妤看清了坐在床榻上的人。
他的眼睛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遮盖住那双蛊惑人心眸子，此刻的夭枝昀看上去多了几分病美人的感觉。
书妤慢慢靠近。
听到她的脚步，夭枝昀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偏过脸，露出脆弱的脖颈。
书妤看见他搭在被褥上的手指收紧，整个人都紧绷着。
“狐主？”
书妤试探地靠近，夭枝昀却又往后缩了缩，“阿妤，我现在很丑。”
她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把夭枝昀的脸掰过来，“狐主说这话时，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她并没有夸大，银发美人眼睛上蒙了一层白布，漂亮又脆弱，像是个精致的布娃娃。
轻轻一碰，就能坏掉。
夭枝昀只当是她在哄自己，悬着的心却因为她的到来落回实处。他一点点挤进书妤怀里，紧紧抱住她。
“阿妤，你只是离开了两日，我就感觉要死了。”
夭枝昀以往也会说这种黏糊的话，可此刻，他却是真心实意的。
想到什么，夭枝昀仰头，“阿妤，我把一半的灵力给你，我们一起归隐好不好？”
书妤伸手揉了揉他的狐耳，“那青丘怎么办，九重天怎么办？狐主不是一直想上么？”
夭枝昀摇头，急切地寻着她的唇，“我只想要阿妤。”
只是他的吻落偏，亲在她的下巴。夭枝昀滞了下，又慢慢往上，小心翼翼地吻着她。
书妤扶住他的腰，回应着他。
“阿妤……”
夭枝昀的话猛地顿住，手心触摸到的肌肤，在一点点消失。
书妤低头看着慢慢化作光点的手掌，低声道：“这么快……”
巨大的不安笼罩心头，夭枝昀死死抓着书妤的手腕，“阿妤，阿妤…发生什么了？…我看不见，我看不见…阿妤……”
他的声音急促，甚至染上了哭腔。
书妤叹了口气，最后在夭枝昀的额前落下一吻，“再见，夭枝昀。”
“狐主？！”
朱芝听见动静立马推门走了进来，却看见夭枝昀跌坐在地上，眼前的白纱被泪水打湿。
“朱芝，阿妤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她肯定是觉得我变丑了，才不要我的……”
“她躲起来了，对不对？”
朱芝哽咽难言，别过脸不敢再看。
窗外，青丘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雪。
晶莹的雪花一点点飘落，乘着风落到窗沿，就着屋里传来一声声悲怆的呜咽，融化在了木制窗台上。
没有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