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军出征,只有六万七千三百一十八人活了下来,另有近一万的伤员,这对大宋来说是自檀渊之战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损失。
但张舟并没有立刻撤军,而是在辽阳城外收拾残局,将士们如此用命为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击退萧捷十万援军那么简单,他们是为了夺取眼前这座坚城,契丹的东京辽阳府!
浓浓的黑烟升起,不是炊烟而是焚烧宋军将士尸骨的黑烟。
身为袍泽虽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家,但尸骨必须带回大宋,然而现在将士们想的更多的是带着这些战死袍泽的尸骨夺下辽阳城!
东京辽阳府城高两丈有余,幅员三十余里。
宫城在城东北隅,城高三丈,南部外城为汉城,有南市、北市贸易。城内所居者多为渤海人和汉人,以及契丹守军和一些契丹权贵。
城分八门:东门名迎阳,东南门名韶阳,南门名龙原,西南门名显德,西门名大顺,西北门名大辽,北门名怀远,东北门名安远。
这八座城门每个城门之后约有六千人,但现在却寂静无声。
张舟开始怀疑城中守军主将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眼下正是杀出辽阳城袭击宋军的大好机会,他甚至故意让大军安营扎寨收拢伤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但城中守军并没有如他所想象一般袭杀出来,而是城门紧闭,静悄悄的模样仿佛整个辽阳城都睡着了!
打扫战场非常重要,也是宋军的惯例。
主要是清理宋军牺牲官兵的尸体、统计歼敌数字、缴获战利品和防止有战场上装死的“漏网之鱼”。
一般来说,除认真收殓已方战死者尸体同时祭奠之外,也会集体掩埋敌人尸体,这么做一方面是出于人道,一方面是非此容易造成瘟疫流行,那吃亏的就是大宋军队自己了。
统计伤亡最精准度的数字也是从打扫战场之中而得到的,姜时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放下心中的悲痛,转化为力量,整个人如同一只“铁公鸡”似得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游走。
但凡他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会让负责打扫的将士们收拾好放在小车上运回中军,但凡他看到一个气息游离的契丹人都会命人了结,并割下他们的耳朵,这些都是战功,但是谁的战功?
这模样真让张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本来收拾战场就是个苦活累活,说不得还有性命之忧,将士们也靠这些东西赚些外快,可若是行军司马太过苛刻,那便不得人心了。
难怪全军上下都叫他姜时兴为“铁扒犁”所到之处什么都不会给人剩下。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辽阳城化身与黑幕之中,张舟正在为城中守军不出而战感到郁闷,瞧见边上姜时兴的军帐还有灯光和声音,便出了帅帐查看。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只见姜时兴不断的清点战场上的缴获和战功,边上的刀笔吏以最快的速度记下,这些东西都要造册上奏的。
张舟心中微微鄙视,这些军功和缴获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了,若是算作整个大军的军功最终会变成军中补给,再到每个人手中的时候也是寥寥之数,还不如让将士们自己分了去!
“明明是三颗金牙,你为何只记入两颗?这是将士们用身家性命换来的,你若是敢侵吞,本官便把你丢到军中去,看看有没有人生撕了你!”
“属下不小心记错了,姜司马恕罪!恕罪!”
姜时兴哼了一声道:“知道便好,这些都要记入《伤殒功勋册》,若是少了一点都对不起英烈之属,你仔细核算,待会在给本官看一遍!”
帐外的张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铁扒犁”是把这些军功都记入了伤亡将士们的头上,倒还真是有点人情味的嘞!
瞧见张舟进入军帐,姜时兴抬了一下眼皮:“本官能为将军做的也只有这些,明日一早便通晓全军,士气必然有所回升,但若是将军拿不下辽阳城,依旧是个大麻烦,如此撤军…………上下皆要受到朝廷以及百姓的非议!”
“你做的远不止如此,某这便替战死之人谢过司马了!”
姜时兴长叹一声,微微还礼道:“有什么可谢的,分内之事罢了!援军什么时候到?”
张舟摇了摇头:“无有援军!”
“当真?”
“当真!”
“也罢!那就背水一战了!”
张舟轻笑着摇头道:“也并非要战,说不得明日我军可攻破城门一举而下!”
“为何?”
“探马来报,登州水师已经攻陷岩渊城,城中无有百姓,只有千余守军仓皇撤走,黑水军来报三连城,来远城亦是如此,另有斥候发现,辽州出现大量渤海人以及汉人契丹人,人数约为百万,财货不可胜数…………”
姜时兴大惊:“难道契丹人这是早已打算放弃东京道?”
“然也!东京道之势可谓是囊中之物,北有黑水军,南有我大宋,又临辽海,西面我大宋北京道,东接高丽安北府,唯有辽州接壤契丹之上京道,若是不早日撤走,留下之民只会成为大宋百姓,但这一手实在高明啊!”
身为文臣的姜时兴很快明白张舟的意思。
契丹人不是在用兵上高明,而是在决策上更加高明,明知是必败之局,却能用萧捷所部的四万多伤亡换取百万之民的离开,顺便还带走了大量财货,焚烧房舍,破坏城池。
偌大一片东京道可不是轻易就能舍去的,就这份取舍之心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
看了一眼张舟,姜时兴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道:“陛下有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看来契丹女皇深谙其理!本官这便要奏报朝廷。”
张舟点了点头:“这便是某来的本意,我大军可以轻易拿下辽阳城了,但…………未见契丹之驰援,以我等现在之兵马,辽州不可取也!”
刀笔吏在边上研墨,准备下笔的姜时兴微微一顿道:“我等伤亡三万余人,能拿下辽阳城便是大功劳,但辽州还真的去不得,本官也会在奏疏中写下,陛下自有决断!”
军帐之中唯有笔尖在奏疏上游走的声音,张舟在边上看着,只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