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咏低头看着洞箫,不动声色:“洞萧族长好大的气派。”
洞萧垂首道:“洞萧不知是天狐大人驾临,只想谨慎起见,一验真假,以免人族的奸细混入族中,还望天狐大人宽恕。”
“你既已在青丘山做了如此周密的防御,想必是知道蜀山之事的,为何不带人去解救我族之人?”
“天狐大人见谅,洞萧也有救人之心,奈何却无救人之力。自从涂山和妲己娘娘先后离开狐族之后,我族势力已大不如从前。几代族长夙兴夜寐,也仅能保得全族偏安这青丘山中。若要出山救人,恐怕……洞萧无能,甘愿受罚。”
他话音未落,一边的空兰已跪行到月咏身前,深深俯首道:“天狐大人怜见,洞萧族长为了全族的安危,已经是殚精竭虑,耗尽心血,若还要因此受罚,真是天理不容。”
“空兰。”洞萧出声喝止,“怎可这样对天狐大人说话。”
“行了。”月咏也懒得看他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我本就无责罚之意。但是涂山娘娘有命,必得联合其他妖族,救出被蜀山抓走的同伴,你也不要再推三阻四,立刻着手行动吧。”
洞萧忙道:“谨遵娘娘意旨,洞萧必当尽力而为。只是要联系其他妖族,恐怕要费些时日,天狐大人若不嫌弃,就请留在族中,坐镇指挥。”
月咏就等着他这句话,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既然族长盛情邀请,那我就留下来,住在‘碧云窟’好了。”
洞萧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滞,但最终还是垂首答道:“是。”
所谓“碧云窟”,乃是狐族最尊崇的圣地,即使贵为族长也不能轻易踏入。但众狐之首的九尾天狐自然例外,因为那本就是天狐居住的地方。
眼前这座不到一百米的翠青色小山丘正是“碧云窟”的所在,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整座青丘之山的灵气之眼。山丘通体翠绿,并非长满植被,而是因为整座山丘都是一块通透的碧玉,碧云窟正是一座玉窟。
按照第一代天狐九娘代代传下来的指示,洞萧等人在碧云窟三十丈外便不能再继续前进,只得先行告退。月咏和倾城刚走到玉窟洞口便感到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拂来,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碧云窟看似不大。但走进其中,才发现里面幽深难测,通道也是碧玉砌成。盘旋向地下深处延伸,越往深处走,天地灵气便越是充盈纯正。向下行了大约十米,通道口出现了第一个洞窟,大约有一座屋舍大小。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并没有经过人工修整。洞中灵气冷冽,月咏觉得自己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和倾城对视一眼,都运起真气御寒,穿过洞窟,从另一个通道口继续往下行去。这一次大约又走了三十米。出现了第二个洞窟,样子大小都和第一个相差无几,但洞壁的玉色更见翠绿。也愈发寒冷。
两人继续催动真气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远,当通道处出现第四个洞窟时,倾城的护身真气已经无法再抵御这洞中滴水成冰的寒气,他靠着洞壁缓缓坐下。对月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看来九娘说的没错,这碧云窟中的灵气的确是天下至阴之气。要不是这月兔的体质,我恐怕在第二层就坚持不住了。只是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月咏你自己走下去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若抵御不了,便立刻回来,千万别逞强,知道吗?”
月咏点头答应,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触手冰凉彻骨,的确已到了极限。其实若单论修为,她是不及倾城的,但天狐的至阴之体让她能够承受洞中同样至阴的灵气。这也是九娘下令不准狐族其他人靠近碧云窟的原因,因为洞中灵气虽然可以使修行者的道行一日千里,但一般妖族没有至阴之体,无法承受玉窟中的阴气,到时候只会连骨髓都被活活冻住,成为一具不死不活的僵尸。
将倾城安顿好后,月咏只身向更深处走去。这时的她恐怕已经身处镜心湖底的深处,通道内并没有照明的灯具,只因灵气充足,玉壁自然发出幽绿的光芒。如果仔细审视,会发现甚至连玉壁中都有灵气在流动。
越往下,就连月咏也渐渐感到吃力,她虽有天狐之体,但毕竟修为太低,穿过第八层洞窟时,几乎已迈不动双腿。但她一想那第九层就近在咫尺,怎能轻言放弃?便将倾城的嘱咐抛诸脑后,硬撑着往最后一层走去。
只见眼前灵气化作一片氤氲,前方白色雾霭中,仿佛有身影在晃动。
是谁?
月咏情不自禁地往那身影走去,只因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恍恍惚惚中,身边雾霭渐渐消散,她仿佛已身处玉剑峰上。清风朗月,身边的竹林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她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原样。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的修为已经恢复了?
那、那得赶快告诉师父和师兄才行!
月咏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朝往日住的竹屋跑去,可一间间地找过去,却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师父、师兄,你们都去哪儿了……
她有些焦躁起来,又跑向旁边的竹林,无尘没事就喜欢呆在那里。然而月光下的紫竹林寂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只听得见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种感觉就像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似的。
紫竹林的尽头就在前面,月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她怕,怕走到路的尽头,还是什么人也没有。
忽然,她眼睛一亮,前方尽头处,断崖边,一个青色的身影正迎风而立。
师兄!
她高兴地就要跑过去,可是没走几步,却发现无尘的身后还有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萧妤昭?
他们两人。抱在一起的?
月咏的脚步一滞,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剑气忽地从紫竹林射向相拥的无尘和萧妤昭二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一柄长剑刺穿了身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月咏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清楚地看见无尘和萧妤昭脸上的笑意还未消去,鲜血便从他们的身体喷涌而出,溅满了他们的整个身体,也溅满了他们身后那个手握长剑的女子。
只见那个女子缓缓地转过脸看向月咏,眉目间全是血污,可月咏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那熟悉的每次照镜子时都会出现的面孔。分明就是她自己啊!
“不……不可能……”月咏不敢相信那么冷酷的表情会出现在她自己的脸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下一刻。她用力一点地面,如一只夜鸟划过苍穹,手中月影剑刺向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不相信,这一定都是幻觉!
“铛!”
两柄相同的月影剑清脆地撞击在一起。随即两个人就像一个人在月下和自己的影子对决,如出一辙的剑招。如出一辙的剑气,两个人仿佛都能猜出对方下一招会出什么。月咏从没发现和“自己”战斗是如此困难的事。
等等,和自己?
她猛地撤招后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那个女子,“她”难道真的是她自己?
对面的“月咏”也看着她,一样的容貌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她的双眼是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你究竟是谁?”月咏终于受不了心中困惑的折磨,大声喊道。
女子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你胡说!”
“哼,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看看我的样子,再看看我手中的剑,你能够否认吗?我是你隐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一面。你的任何秘密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另一个“月咏”缓缓地向月咏走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声音如鬼魅般蛊惑人心:“其实你才是最虚伪的那个人,明明打心底恨着那两个人,恨他们背叛你,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成全他们。所以,真正杀了他们的人不是我,是你。你看你的手,沾满了他俩的血呢。”
不是的,不是的,离开无尘,她是很痛苦,可她从没想过要杀他和萧妤昭的啊……月咏想要争辩,可她一低头,却真的看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正握着满是鲜血的月影剑。
剑的那一头,刺透了无尘和萧妤昭相拥的身体,两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不!”
月咏猛地放开手,无尘和萧妤昭的尸体随即相拥着跌向万丈的深渊。她大吃一惊,想要扑过去抓住他们,却被另一个“自己”从后拉住,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心中,顿时空白一片。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在做梦?她真的就这么杀了师兄?她真的恨他吗?所谓的成全一直以来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另一个“月咏”的声音这时就像一条毒蛇缠上她的身体:“你还想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看见他们死,你比谁都开心!快收起那套虚伪的面孔吧,从现在开始听从你心里的慾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再用那套所谓的‘仁义道德’来压抑你的本性。来,把你自己交给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真是这样的吗?难道自己真是一个如此残忍的人吗?月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她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震惊地低下头,只见另一个“月咏”的手已不知何时插进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