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咏微微挑眉,果然这洞萧背后还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说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驱逐出族?”
“她名叫锦颜,是跟我和阿紫一起长大的。我们三人之中,还要属她悟性最高,但她从小却有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那就是成仙。众所周知,我们妖族要想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不知要比凡人困难多少倍,所以能坚持到底的可说是少之又少,但锦颜却是这极少中的一个。为了保持处子之身,她甚至不惜得罪族中长老,拒绝了长老之子的求亲,致使其悲愤之中差点走火入魔,修为尽毁。”
“你说的长老之子,莫非就是洞萧?”
“是的,所以直到现在洞萧族长的身体都不是很好。而锦颜也因此被长老一族视为仇敌,驱逐出青丘山,一个人在外辛苦修炼。没有族人的庇护,生存尚且是件难事,何况是要抵抗成仙的雷劫。可她却凭着超越常人的毅力,挨过了两次雷劫。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可是某一天她却突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族里便有了传言,她定是死在了第三次雷劫之中,久而久之,所有人便都当她死了,长老也停止了暗中派人追杀她。”
“你了解得如此清楚,想来定然是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
“属下不敢隐瞒天狐大人,我的确知道她的下落。锦颜经历的第三次雷劫恐怖非常,连她自己都以为抗不过去,谁想在雷劫最剧烈之时,一个凡人从旁边路过,也不知为何,劫云竟然就此烟消云散。那个凡人看到受伤躺在路边的锦颜,以为她是被山贼打劫。便把她救回了家中,悉心照顾。后来……”
“后来这锦颜便知恩图报,以身相许了?”
浅草点点头。
月咏失笑,看来又是个白娘子报恩的恶俗桥段。她从小便听着那故事长大,一向不喜欢懦弱又没主见的许仙,实在想不通白娘子怎么就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放弃千年的修为,甘愿堕落红尘。何况当那男子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是如此的惊惧和厌恶。月咏还真有些想知道,当锦颜的丈夫得知自己的妻子是一个自古以来人人唾弃的“狐狸精”时,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不想插手了。
听到月咏的冷哼。浅草以为她和其他族人一样,是厌恶狐族和凡人结合,心中微凉。连忙说道:“天狐大人,属下明白若是贸然前去蜀山救人,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但是锦颜被抓走时,已经身怀有孕。我打听到赤松子正在炼一颗名为‘子母丹’的丹药,正是要取母妖的内丹和她的孩子为引。而这个孩子便以半妖最佳,因为半妖的体内混合了妖和人的双重血脉。蜀山自诩正道,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抓活人做引,所以才抓走了许多像锦颜这样怀着半妖孩子的母妖。如果此丹炼成,赤松子就能重塑肉身,到时候他便不是散仙而成为了真正的仙人。以他的修为,恐怕人界再无敌手。”
想不到正道为了达成目的也同样不择手段,跟魔道又有何区别。所以善与恶本与出身无关,只在于一念之间而已。
若是换了以前,月咏听说这种事一定会非常愤怒,但现在她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仿佛经历了那一天的幻觉之后,她整个人开始出现了改变。
她的身影和倾城一起出现在了碧云窟的洞口。看着浅草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你这么竭力相救,是为了锦颜。还是为了她肚中和你一样同为半妖的孩子?”
浅草苦笑,缓缓说道:“我和锦颜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至于她腹中的孩儿,身为半妖,虽然出生后并不见得会有多幸福,但我还是希望他能亲眼来看看这个世界。”
“你倒是坦白。走吧,我们去找洞萧。”
精致绝伦的狐园内,月咏坐在铺有银丝缎面锦垫的金丝楠木椅上,手中拿着一个细腻如玉的茶杯,一边用茶盖轻轻拨开浮在水面的茶叶,一边有意无意地瞄着站在她座位下方的洞萧。当他听完自己的计划后,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反倒让她有些在意。
“天狐大人如果执意要亲自前往蜀山救人,洞萧不敢反对。只是现在唯有狼族和蛇族愿意加入我们,还希望天狐大人给我一点时间。”
如此淡然,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晓月咏要去救的人是谁。如果知道,还能有这样的反应,若不是太情深意重,就是城府深不可测。
月咏懒洋洋地说道:“我也想等,可如果真让那赤松子炼成了‘子母丹’,恐怕只有涂山娘娘亲自出马了,我想你也不愿意惊动她老人家吧?现在我们只能兵分两路,你继续联络其他妖族,我独自潜进蜀山。”
“这……洞萧明白了。”话虽然说得迟疑,可洞萧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担忧的神色。
这不得不让月咏心有疑虑,所以暗中将浅草和阿紫叫到了房中,分别给了他们两块从碧云窟中带出的玉石。
当两人不明所以地将神识灌入玉石中看到其中的妖族秘术时,都忍不住惊叫出声:“这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上古妖术?”
月咏点点头,却并不告诉他们这些玉石从何而来,只说道:“你们猜得不错。但这些妖术都是妖族的秘密,你们只可自己暗中修炼,切不可随便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洞萧,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等我离开这里后,联络妖族以及狐族内部的事,你们也要帮着倾城多加留意,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告诉他,以便我和涂山娘娘及时了解事态的发展。”
虽然此刻她仍是只有*岁的样子,但眼神中透出的威严,再配合着浑身的天狐神气,让浅草和阿紫都忍不住点头称是。两人都感到奇怪,这位天狐大人在碧云窟中仅呆了那么短的时间,何以出来后改变如此巨大,简直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咔哧,咔哧……”三辆载着木头笼子的囚车沉重地驶过满是碎石的山间小路。负责押送的士兵都满脸戒备地注视着四周,同时有意地和囚车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因为此次押送的不是一般的囚犯,而是要送往蜀山镇压的妖怪。
这些原本以为只存在于坊间传闻和深山里的怪物居然就生活在自己的身旁,也许曾经的某一天自己还笑着跟他们打过招呼呢。
这些狡诈的东西!
一个年轻的士兵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即用满是鄙夷的目光看向前方押送在第一辆车旁的那个青年。
这个笨蛋,做梦也想不到夜夜睡在自己身旁的娘子居然是个狐狸精吧!
何满紧紧地皱着眉,两侧的太阳穴因为紧咬的腮帮而鼓起一条青筋。他知道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包含着什么,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轻蔑、嘲笑、抑或是同情……
可是这些他通通不需要,也通通不关心!
就在他身侧的木笼里,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正定定地望着他的侧脸。年轻的脸上不施粉黛,却依然有股动人的柔情萦绕在眉宇间。因为身受重伤,她的脸色很苍白,又因为木笼上贴满了镇妖的雷符,所以尽管再衰弱,她也不敢靠在木栏上而只能靠自己坐直身子。
一缕黑发落到眼前,她心中一惊,连忙拔下发簪,重新梳理起来。就在这时,何满的眼神突然望了过来,她连忙将手中的青丝揽向耳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虽然苍白,却依然娇媚。
何满愣了愣,随即狠狠地扭过头去。
女子唇边的笑意来不及敛去,便溢满了苦涩。呵呵地轻笑起来,也不知是为谁的可笑。木笼里的其他妖怪都没理她,此时此刻,他们不是躺在木板上生死不明,就是在想着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谁还有精力理会别人的事。
唯有笼子的角落突然传来一个清冽而略带稚气的声音:“为了这么一个负心薄幸的人,值得吗,锦颜?”
被唤作锦颜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冷漠代替,就像换了一个人,“这种时候管我这个毫无关系之人的闲事,你又值得吗?”
她的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那个角落,背光的地方隐隐约约露出一张小姑娘的脸,看上去还不到豆蔻之龄。
小丫头微微一笑,“旅途无聊,我俩既为同类,聊聊天,解解乏,不好吗?”
是的,这个丫头也是狐妖。在被押往蜀山的途中,她也被蜀山的道士抓住投进了这个木笼里。虽然第一瞬间便嗅出了她身上的味道,但此刻的锦颜可没心情和同族叙旧。
或者说,她根本就打心底里痛恨自己是只狐妖,要是一个真正的人,该有多好……
“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你如果再来打扰我,小心我让你连蜀山都到不了。”锦颜的瞳孔瞬间变作琥珀色,像猫眼一样缩成了一条缝。
“啧啧,虽说有那雷符隔着,外面的人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要是让他瞧见了,恐怕……”
锦颜心中一惊,立刻恢复了原貌,瞪着她的眼神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呵呵,我不过是无聊好奇罢了,你又何必生气呢?真不想跟我说话,那我还是睡觉好了。”小丫头笑了笑,居然真得闭上眼假寐。
锦颜的目光却久久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明明修为不高,可说话却总是让人不得不在意,这个名叫“阿九”的小狐妖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