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安平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很平静地回答了影子鬼的问题，“不止因为那些人的死亡，还有最近这个地区突如其来的邪气和现在挂在空中的血月，我们第一反应这些异状是因为你。”
“拉倒吧！不是我！我一直安安分分的什么都没做！你们冤枉人！太过分了！”影子鬼的脸开始有了大幅度的抖动，满脸都写着不可能。
“冷静冷静，我们知道，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没有直接把你给处理掉，而是来这和你详谈，别激动，淡定一点……”
艾笑摸着孩子的头，试图让他冷静一点。
“别乱摸我头！我又不是小孩！我可比你大好几百岁呢丫头！”
“行行行。”艾笑更乐了。
“这里不是我平时呆的地方，我也是因为这些异状才来的。”影子鬼耸搭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也一直在找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邪气，这些天我都一直不停地找不停地搜索，没一刻休息，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了，然后就被你们逮住了……”
“确定吗？”
气氛有点诡谲的尴尬。
“确定！你们还不信我！”影子鬼更难过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看见过！虽然距离很远！但我看见了！而且那个影子的味道和温度是不会有错的！”
“你们不能因为立场不同就带着偏见来看我！不是所有鬼怪都是恶人！我真的看到了！”
影子鬼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的意思了，他潜意识里觉得，他在这里说的所有话都不被他们相信。
他对他们来说是骗子。
因为他是向来为恶的鬼怪一派，而对面的是向来为善的除妖一派。
“我信你。”安平依旧是淡淡的，可语气里有一如既往的绝对肯定。
“我信。”他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我们不抱着想要相信你的态度，你觉得我们这三个人会心平气和地呆在这里唠嗑？”艾笑笑着说。
“不会……”影子鬼这才缓和了，小声答了一句。
“影子鬼？影子鬼……”安平张开了手掌，三个球体稳稳当当地排列成三角形，三角形中间空出来了一个近似圆形的小地方，他将食指附在上方，嘴里低喃着什么。
金色的光芒从中心乍现，但不刺眼，微微弱的。
食指渐渐远离那个空心点，随着手指的逐渐离开，光所覆盖的区域也越来越大。
光照射的阴影下出现了一本厚重的带着灰尘的古书。
古鬼存录。
影子鬼连呼吸都快忘了。
这就是那本书。
记载着他们一群人的书。
“别瞎碰啊，那本书可不是谁都可以看的，小心没了小命。”艾笑眼疾手快抓住了影子鬼伸过去的那只小肉手，“乖乖回答问题先，小肉球。”
艾笑对着安平挑了挑眉，安平微微点头，随后艾笑就把这个房间单独让给了两人，独自出门了。
影子鬼咽了咽口水，有点惶恐，有点不安，与其和安平单独相处，他宁愿被艾笑欺负一天。
“别紧张，别担心，只是想咨询点更详细的关于你的事情，你知道的，工作需要，为你好也为我好，还有，她已经出去联系那边了，那个人类邪气这么重，最近肯定会出事，之后的后续会由地府的人来详办，与你无关了。”
“啊……好……”
听到这个消息影子鬼并没有表现的很开心，反倒是开始沮丧了，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安平跪坐在床上，书平放在他的双腿，手里拿着一根墨蓝色的羽毛笔，在书上写着什么。
——影子鬼，活在人类的影子里，留。
“为什么？”
冷不丁的一句问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
“为什么想抓住那个人类，这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据我所知，影子鬼的生存只需要汲取人类影子的精华就好，在抓你之前我就观察过了，你吸收的东西很有限，绝不取多，看得出来你并不想为了自己的欲望做些带有伤害性质的事情。”
“你是没有恶意的，与某些鬼怪不一样，可我不理解，为什么要去调查那个人类，甚至想抓住他，为什么？”
安平所问的，都是接下来要被记录在册的。
“不为什么啊，他是坏人，他做坏事，抓他，让他没有机会再做这些害人的事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需要理由啊……”
孩子说话的方式还是软绵绵的，没有精神，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句子已经足以让安平停下手中的笔了。
“需要的，大多数人都需要，大多数人不会选择去这样做，别人的好与坏都与自己无关，只要不伤害到自己的利益，什么都无所谓。”
“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教过我，人在世，许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想做就去做，别人怎样与我无关，做出我认为正义的，正确的选择，就是最棒的好孩子。”
安平突然被一个孩子的略显稚嫩的语言给噎住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抓坏人，阻止一个人去做伤害别人的事，需要理由吗？
安平笑了，忍不住地弯起嘴角，他开始找别的话题了。
“你不是第一个影子鬼吧，”安平重新开始执笔书写，不再纠结那个问题了，对这个孩子来说，这从来不是什么为什么的问题，而是一个不需要解释的自然的举动，“你刚刚说的，比艾笑大几百岁，真正的影子鬼的历史，不止几百岁。”
“看你年纪这么小，是上届影子鬼吞噬的你？”
“不算吞噬，只是意外。”
影子鬼更加不自在了，刚刚不过是说话有气无力，现在连眼神都灰暗了。
“不想细说？”
“嗯……”蚊子一般的声音大小。
“好。”安平也不拖泥带水，不勉强，更不愿意去绕来绕去的试图套话，直接开始了下一个问题，“不过，还是要问你为什么，另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在听到我说艾笑去解决那个人的时候开始，就这幅样子？”
“我没干嘛啊，什么样子了……”影子鬼听到这个问题明显不自在了起来，耸肩，眼神飘忽，不自觉想要挺直的要搬，嗓门也大了几度。
不害人，懂得适可而止，只为生存不为私欲享受——从汲取精力里可以看出来。
正直，刻在骨子里的善意——从无需理由的抓捕可以看出。
这两点已经足够可以让安平放他就此离开了。
这两点早就证实了他是个不需要用强制手段除掉的祸害了，完全不会影响到人类世界的正常发展。
可这只是论据，没有一个符合逻辑的故事讯息，比起这些，安平更想知道的是故事。
故事里能看到的东西更多，故事里能体现的是比单纯的好坏面更深层次的东西。
故事里暗藏着事件的因果与始末。
“失落。”安平一语中的，毫不避讳地指出有问题的地方，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如同他判断的那样，心存善意，那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感，这是个很大的疑惑点，大到足以推翻他之前给他的评价。
“能抓住那个犯人是件好事，和你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可你却表露出了这样的态度。”
咄咄逼人，每个细胞都在对着影子鬼叫嚣，我还是怀疑你。
影子鬼脸都憋红了，活像是一个被拆穿了真实目的的气急败坏的罪犯。
“因为我想当英雄啊！”孩子大声吼了出来，眼眶里又开始有液体在打转，现在再看，比起气急败坏，他倒更像是羞愧了。
“想当英雄！想拯救世界！想自己亲手惩治坏人！想让别人看看！哇！这是影子鬼！是那个男孩啊！真厉害！真是个好人！真是勇敢！我想让你们这些地府的人对古鬼刮目相看！我想你们承认，我们古鬼也是最棒的！厉害的不止你们地府！”
眼泪已经滑下来了，鼻涕也接踵而来。
又是一场眼泪混合鼻涕的大战。
“我也没有不开心干嘛的！没觉得那个女人出去处理那个人类不好！挺好的嘛！这样最好了！这样就不会再有人那么可怜的死去了！我就是失落难过一下自己没能亲手做到这些事不行啊！怎么了！我坏吗？！我就是想当当英雄而已……我就是想被夸夸……我想让他们为我骄傲，不愧对他们几百年来对我的教导！”
“你们都把我当孩子看！我不是孩子了！我可以做大事了！我可以独当一面让他们依靠……我可以做一个小英雄，他们的小英雄……”
抽抽噎噎。
安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解释。
心酸又好笑。
真的是个孩子。
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