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穆念雪就想起来,宫中娘娘茹妃的生日可不就在老太太之后吗?眼下她没有东西拿出来,老太太的目光瞪得她头皮发麻。想了想,咬着牙关道,“娘娘的寿礼不难办,今晚我便作一幅送子迎春图献给娘娘,又吉利又喜庆,比绣品更讨娘娘欢喜。”
老太太沉了脸没发话,穆念秋却是不高兴了,“三姐姐的画中看不中用,时间一长就淡了,凭什么说娘娘不喜欢我们的绣品?”
穆念雪对答道,“绣品固然好,比如说二姐姐的‘龙凤呈祥’就很有寓意,只是今日你也绣我也绣,岂不是没有新意了吗?娘娘看了又怎会有惊喜呢?”
穆念秋气得没再说话,将手中绢子捏成一团。这东西原本是老太太让她们绣的,现在三姐姐没绣反而叫她占了便宜去了。
“四妹妹若觉绣得不如二姐姐好,倒也可以画幅画或者弄些新鲜的玩意送上去。”
“三姐姐,你什么意思?”穆念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明知道她画不出也想不出还要故意嘲讽!
“够了,别再吵了!”老太太拍了下桌案,等四周都静寂无声了才道,“明日宫里会来人,秋儿就将众位姊妹的礼物送到娘娘那里,记住别耽误了时辰。”
穆念秋欣喜万分,想不到自己也有进宫的特权,立刻就在老太太身旁娇声软语地谢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姑太太来了信,已经顺利到了苏州。过些日子便随你们姑父来京城处理军务。芸丫头也告诉你哥哥一声,叫他放心武试。”
老太太一席话讲完,陆芸湘又兴高采烈起来,相反穆念池的脸色却是黯了三分下去。
“都退下吧,留青儿、荃儿在这陪陪我。”老太太怜爱看了一眼大吃特吃的穆念荃,吩咐。
穆念雪回房就让陆芸湘先睡了,陆芸湘洗漱后还十分有精神陪着穆念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磨墨、铺纸,洗笔,又照着原样勾勒形状。栖月点灯在旁边伺候着,熬到下半夜陆芸湘早就支撑不住了,伏在桌角打了好几个盹。
穆念雪好笑地摇了摇头,陆芸湘不过比她小一岁左右,心智却没她成熟。兴许是家里有母亲有哥哥爹爹疼爱吧,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也好。穆念雪想着想着悲上心来,一滴泪恰好就滴落在画上,将笔下才画好的朱丹晕开了。
“呀,姑娘,你看——”栖月指着那一处红点惊道。
穆念雪吓了一跳,她这副作品要勾勒、要上色、要晕、要填分好几个工程,眼见快完了可不能就这样毁了。低头一看,才放了心去,原来那朱丹落在云山之上,恰好可看作是红彤彤的太阳。
大约忙到子时才完成所有工程,因不放心穆念秋就这样带画去,干脆趁夜叫人裱了带走。
将陆芸湘安置好,穆念雪勉勉强强睡了个囫囵觉,天不亮就醒了带着裱好的画给老太太请安。来到存菊堂中,穆念秋很是神气,昨日夜里将所有衣裳及配饰拿出来精挑细选了一番,总算完成了今日的妆扮。
一身桃红绣彩蝶纷飞的霓裳裙,裙边皆是由昂贵的金线穿成,脖子上挂着金玉珠链、头上绾着朝云髻,又着柳氏要了头面金簪,打扮起来着实不像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穆念雪并不多看一眼,呈了画给老太太,对她来说这身打扮实在累赘。
一时宫车来了,众人就将穆念秋送上马车。
街市上各式店铺繁华似锦,货摊上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兼着各种热闹的叫卖声、呐喊声叫未出过几次门的穆念秋欣喜无比。一路掀着车帘仔细看着,好不惬意。
陪同而来的钰川恭维道,“贺喜姑娘,有如此风光的一天,三姑娘怎么都赶不上您。”
穆念秋勾了勾唇角,望着穆念雪那一幅画作又沉郁下来,心里头想将之毁掉又没有一个妥帖的办法。
不过好歹在家中给她留了些难题,自忖老太太不将她赶走也得关禁闭,心里也就舒畅起来。
入了皇宫,但见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光洁锃亮的汉白玉、金铜铸就的兽脊,还有一座座檐角翘立的宫殿,美得似斑斓古典的画一样足足震撼了穆念秋的心!
此次进宫并没有女官引领,到了宫门自有太监领着去乾安宫。可还没迈出十步,就见前面一方威仪的队伍向她们走来。前后拥戴者不下二十人,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一位身穿墨色服饰的男子,面容颇有些老道,挺胸阔背,气势十足。
带路的太监赶紧跪下,穆念秋也不敢放松,秉着大气才将那人送过了,站起身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位可是皇上?”
公公见她头一次进宫,又是茹妃的人,好心地给她讲解,“皇上岂是你这么容易见到的,那位是太子。”
穆念秋若有所思,这位太子她也是知道的,年约二十七,空有一番理想,却难以实现难当大任。皇族中除了四皇子元晔尚未娶妻,其他诸府都有好几个姬妾。但凡那元晔是个好的,不留念烟花之地,她也不会将眼光放在云世子身上。
这样想着,不远处又来一人,身后只跟着一位宫女,衣着甚是华贵,只是表情却有些急切。穆念秋见那太监并没下跪,她也不下跪。等他走过了,再问是谁。
却不料来人走得匆忙,走道又窄,一下子就撞掉了钰川怀里的东西。那幅画匾也掉落地上……
那人将画拾起,眼神中的匆忙就变得惊喜,穆念秋看得目瞪口呆,一幅画而已,值得这样吗?
“这是何人所画?”那人定睛看了两眼问道。
“启禀殿下,这是这位姑娘所带之物。”太监一边解释一边打恭。
原来他也是皇子?穆念秋仔细观之,虽华服贵冠在身,却失了分气魄。不仅如此脸色也过于苍白了些,好似有病容隐藏于眉目之间,大约就是熟读诗书的三皇子,书读迂了,也就成了这样子。
“殿下问你话了,还不快答?”旁边的公公见穆念秋呆愣着,催促她道。
“不碍事,这画可是你作的,可否借本王带回府观之?”元忆笑容明朗,很随和地问道。
“这……这是献给茹妃娘娘的。”穆念秋也不敢应承,心里没了主意。
“茹妃?可是乾安宫里的茹妃?”元忆又问。
“正是,殿下还请慢行,我们这就给茹妃娘娘送去。”那太监见三皇子不受宠,也就接了话,只盼早早完成了这趟差事。
“依本皇子看,你那画是假的吧?”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语气里充斥着不屑与讽刺,众人一抬头,但见一身白衣飘飘的男子坐在院墙之上,说着话已然跳了下来。
“奴才见过四皇子。”
此话一出,穆念秋不由微微一愣,眼前的人可算是个谪仙般的人物,甚至比云世子还要美上三分,只是他脸上的不羁暴露了他的本性。
“四弟也在。”三皇子元忆温和笑着,元晔却没工夫搭理他,而是执起那幅画作虚无缥缈地看了一眼。
“这幅画并非顾恺之所作,也想拿进宫蒙混过关吗?你可知你犯了造假之罪?”四皇子疾声厉色,脸上的怒容毫不掩饰。
穆念秋、钰川等人忙跪下,元忆却替她们解释道,“四弟多虑了吧,不过多作一幅画而已。本王观之,那幅甚好,可堪比原迹。”
“正因如此,那幅画才堪疑,倘若盖上印章,这种名画岂不是乱了真迹?”元晔丝毫不相让,“待我禀报父皇,再来诛拿尔等。”
低着头的穆念秋也不辩解,心里却是暗暗的高兴,此画不是她作,拿到陛下面前才叫好呢。
元忆有些急了,却也拿四皇子没办法。却在这时,一位嬷嬷前来与她们行了礼道,“茹妃正等着穆姑娘呢,见许久未来才叫奴婢来寻,可是在这儿绊住了?”
这位嬷嬷德高望重,曾经侍奉过太后娘娘,任元晔这样随性不羁,也不敢对宫中老一辈的嬷嬷无礼。见她提起穆姑娘,抬起画匾看了看,角落里不正题了娟秀的三个字穆念雪吗?
因而也就赌气还给了钰川,一拂袖子转身走了。带路的太监也便告了饶退下,自有荟安嬷嬷带穆念秋入内。
踏进殿中,金玉物器亮花了眼睛,穆念秋身处辉煌的锦绣宫中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低头老老实实行了礼,不见娘娘传话就上上下下的打量。梁柱皆绘成青鸾翔天的吉庆图案,中间用一串玉色的水晶链子挡了,只能隐约看见个端庄秀丽的人影坐在高座上。
“快到本宫这里来,可吓到了吗?”茹妃亲切地打了招呼道。
穆念秋踏着步子上前,见到茹妃真颜又感叹了几分,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羡慕,一恍惚就唤了“大姐姐”。
茹妃并无不高兴,反而还觉亲切,拉着她的手道,“你三姐姐进宫也没那么容易的,还惊过圣驾呢。好在本宫叫嬷嬷去地早,才没叫四皇子为难与你。”
穆念秋听到耳里,却是惊了,三姐姐还惊过圣驾吗?她怎么就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