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雪心中知晓将幼弟送到学堂必会出事,可她现在却不能指证穆念荃,甚至连院门都不能出,何其可恨的事情!
栖月跟了进来,替小少爷理了理衣裳,又用干净帕子将里衣隔起来,“姑娘,这事要怎么处置?不告诉老爷吗?”
“怎么能事事都告诉爹,爹衙门里的事情已经很繁重了,我不想让他多为我们操心。”穆念雪慈目看着幼弟,眼底有沉杂的痛。
穆念辰还是不说话,依恋地靠在亲姐身旁。任着穆念雪拿葱白手指摩梭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乖巧。
“听说小少爷在学堂里结交了一个朋友,是穆家一个宗族的,名叫穆进。今天的事也是他发现的。”栖月探听了些学堂里的事情,讲给穆念雪听。
“穆进?为人如何?”穆念雪大概也知道穆进的情况,他爹娘都死了,只有一个家教颇严的爷爷。祖上也跟太老爷是一个爹妈生的,后来这一支就魄落了,家道中落,只剩了穆进一人。
“听说年龄不大,最是勤奋好学的,今日在学堂里也没将少爷当作痴儿看待,还处处帮助他。”栖月如实说道。
穆念雪沉思了一会,就道,“现在时辰尚早,你派人去将穆进接过来,我有话要说。”
因想到大家小姐不宜私自见外男,栖月有些犹豫,“姑娘,这合适吗,若是被人说道……”
“他才多大?不过和念辰一个年纪,况且表哥不也是外男吗?你去吧,我自有道理。”穆念雪就吩咐,一边让沈嬷嬷领着幼弟出去了。
穆进住在穆府以外的宅院里,栖月打发的人去时穆进的爷爷正考教孙儿今日所学的内容,答不出来或是答得慢了就打手板心。任是穆进这样刻苦的孩子也依旧挨了两下鞭子。去的人不好说是穆家三姑娘请,只说是穆二老爷有话要吩咐。
穆进的爷爷放下了戒尺,才放孙儿去了。路上小厮就问穆进,“你爷爷打你,你怎么不躲呢?”
穆进却道,“我爷爷打我是为我好,打一尺才记住了教训。”
将穆进送到漓雨苑中,穆念雪正在院子里等着。穆进起初还觉陌生,一转眼瞧见穆念辰也在院内,眼里就绽放出惊喜,上前有礼貌地请了安道,“三姐姐好,不知伯父叫我来做什么?”
穆念雪先是看见穆进真的对念辰好,心里也就高兴,又见他这么懂礼,更是放下了心。刚要回话,却见他手上两条红印清晰可见,一边问为什么一边就叫栖月去拿药膏。
栖月拿了金疮药膏出来,穆进已经将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后,“不碍事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穆念雪见他坚持,也就罢了,心里还想拿出些碎银资助穆进上学,想来也不会要的。就叫栖月给他量一下尺寸,好叫人给他做两件新衣裳。
“我不用,多谢三姐姐费心,府里头不穿的旧衣服我一样穿。”
“是多余的尺头,给念辰太浪费了,你不用客气。”
穆进只好接受了,看着穆念辰眼光傻傻的,就问穆念雪,“三姐姐,他怎么了,是从小就这样吗?”
穆念雪摸了摸幼弟的头,和蔼地说,“不是,是被疯马惊的。”
“噢”穆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再看穆念辰时就带了同情的目光。
“你读书上进,又讨先生喜欢,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念辰,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开口。你伯父那里和我这里是一样的。”穆念雪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能多一个人照顾念辰她也放心些。
“放心吧,念辰坐我旁边,我会照顾他的。”穆进说着摸了摸穆念辰的头,穆念辰咧开嘴巴笑了笑。
穆念雪很是惊喜,幼弟能哭也能笑,比之先前的呆愣算是好多了。正欣慰着,却听院外几个男孩子们“打妖怪”的声音,手上的木剑将漓雨苑外的两株合欢砍得枝叶凋残,作乱的人正是穆念荃一伙人。
青鹊等人喝也喝不住,穆念荃做了个鬼脸又命人继续砍。穆念雪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股脑儿地冲了出去,夺了穆念荃手上的木剑,‘啪啪啪’照着穆念荃的屁股重重打了三下,随后就将木剑扔进了院子里。
穆念荃从小长到大一直是娇生惯养着,是老太太的心肝骨肉,就是柳氏也从来不责骂儿子,穆二老爷前一遭教训了穆念荃,柳氏后一遭就哄得儿子开心了。在府上可算是无法无天,自称为王,长得一身圆滚滚的肥肉,其实没多大力气。
穆念雪狠下心肠打了三下,众人就惊了三下,穆念荃估计是被打痛了,张嘴就‘哇’出了声,眼泪珠子哗哗直往下掉。剩下的同伙看这阵势,早就吓跑了,没人管穆念荃。
穆念雪将大哭不止的穆念荃拉进了院子,捡起木剑高高举起,“你还哭,还哭我就再打!”
穆念荃所幸呜呜地哭倒在地,两腿乱蹬着,“我要告诉我娘去……小娼妇,没娘养的野种……你敢打你大爷——”
穆念雪本来是想让穆念荃好好说话,谁知他口吐秽语,心下真是又急又气,挥着木剑又往穆念荃身上打去。栖月等人忙拉住穆念雪劝道,“姑娘,罢了,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何苦跟他斗气?”
栖月是怕主子将事情闹大了,没法收场。穆念雪头一次表现出惊人的力道,“你们放开,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这没人教养的混账东西。”
说着挥着木剑又往穆念荃身上打了十好几下,只将人打趴在地上,柳氏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景象,宝贝儿子在众人合围之下滚得泥鳅一样,她扶着院墙惨嚎一声,“我的儿啊……”
这个时候穆念雪才松了手,木剑掉落在地上,手臂麻得厉害。柳氏连滚带爬扑到儿子身上,隔着衣服都能看见白生生的肉皮下鲜红的印痕,随即汤婆婆、秋菊、翠萍也带人过来了,看到穆二太太哭倒在地上,何其的悲痛愤懑!
“还愣着干什么,将少爷抬走,漓雨苑给我封了,凡是参与此事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柳氏绝不会叫她好过!”柳氏擦干了眼泪,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院中所有的人,尤其是中间有些微微乏力的穆念雪。
一群人走了之后,汤婆婆就将院门从外面锁了,穆念雪这才清明起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何事。无人搀扶,竟跌落在椅子上。
“姑娘,这可怎生是好?”栖月搀扶着主子,眼中罩着担忧。且不说柳氏,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行事,搞不好就送到官府去了。
穆念雪是有一点点后怕,可她并不后悔,刚才的举动可是将先前的屈辱都还回来了。微微笑了笑道,“没事,若是责问起来,我一个人担当。”
“姑娘,你何苦这样说,漓雨苑的丫头们都是在一起的,我们岂能让你一个人受累?青鹊、包括刚进苑的粗使丫头迎儿也都义愤填膺,说着请愿跟姑娘一起受罚的话。
穆进也看着穆念雪道,“今日之事我也可以帮三姐姐说一句话。”
眼见天色漆黑下来,穆念雪才发觉穆进还在院内,宽慰着他,“没事,这件事情别连累了你才好。”
一边叫栖月送人出去。院门锁着,就那么出去肯定是不成的,屋里除了念辰全是女眷,翻院墙都没这个能耐。
栖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娘,后院还有个洞口,刚好供人钻进去。”又转头看了看穆进,怕他不肯,恐折了志气。
“不妨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事,三姐姐,我这便去了。”
穆念雪点头,又命平时不怎么在人前露脸的丫头去送,直到安全送出府门才回。等到傍晚,外面也没动静,既没人给送饭,老太太那里也没音讯。
从外面回来的陆芸湘见院门锁了,就大力拍门,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栖月就在里头告诉她,“芸姑娘,且到别处去歇一夜吧,太太锁了门我们也没办法。”
陆芸湘在穆府只与一个穆念雪相熟,叫她到哪去睡?心里又气又委屈,不知雪儿姐姐做错了什么事老太太要这么罚她,关禁闭还不够吗?
想着就去找老太太理论,进了存菊堂才见一群人都在,穆念荃光着膀子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露出的皮肉布满了鲜红的印痕,叫人看得触目惊心。嘴里一直哼哼卿卿地叫痛,丫头正给他背上擦着药膏。
老太太、柳氏脸上都挂着泪,一边描述着当时的现场一边抹着泪,“没想到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人真是个黑了心肝的,这样下死里打我的荃儿……我哪里对她差了,竟这般对我……”
“孽障,孽障!”老太太跺着手中的拐杖,眼中的泪早已浑浊不堪,“这样的人放在屋里做什么?白白糟蹋了粮食!这个没良心的!”
陆芸湘止住了步子,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也都看见她了,不过谁也没理会,王善保家的就问,“老太太,您看如何处置?您说两句,穆二老爷还不是都顶回去?”
“这次谁也别拦着,赶紧去报官,去报官!”老太太被王善保家的话刺激得愈加发狠,声泪俱下的发了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