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舍不得官位,将她留在这里也可以免除祸患,甚至可以医好你的儿子,你愿意吗?”中年人见穆二老爷不答话,又指着惊呆了的穆念雪道。
“这是为何?”穆二老爷很难做出决定,官位自然是不能辞的,穆家已亏空多年,大哥不务正业,三弟又荒淫好色,一家的重担全部压在他身上。若是不在官场上经营,穆家何以能保到今日?
“你不肯就算了吧,我懒得同你多说,来人,送客。”中年人板了面孔,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等等,爹,我愿意留在这里。”穆念雪心疼地看了幼弟一眼,不过是不能嫁人么,她愿意牺牲。
“雪儿,你考虑清楚了吗?”穆二老爷两边为难,就算是治好了念辰,他以后也见不到女儿。
先前的少年从前院里出来了,父亲先要送客此时却转变了主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女儿,就让她跟着我学艺吧,在这里清心寡欲总比回到京城的日子强。”
穆二老爷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女儿,穆念雪点点头,暗自下了决心。从此离开了穆府是她企盼的心愿,只是云峥,她的云峥,以后就无缘了吧?
“你儿子可以暂时留在这里,等我替他疏通了经脉你再领回去。”中年人沉着的目光看了穆二老爷一眼,打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多谢了!”穆二老爷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情不会反悔,因此口里说出的话略带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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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决定是突然的,穆念雪一件衣裳都不曾带来,栖月也没有跟在身边。暮色四合的小院子里偶尔听到几声雅雀叫,林子静谧异常,与此同时穆念雪心中正是不好受的时候,想念父亲、想念栖月、想念原来的小窝,好在身边有念辰陪伴着她。
过几天连念辰也走了,就只剩了她自己。穆念雪从未想过要与这里融为一体,今时今日却不得慢慢去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白天在前院看病的少年走到了穆念雪身边,未说话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穆念雪感到有人声转头看了一眼少年,发现少年也在看她,随后就移开了目光只听到清澈的声响,“你若是后悔了跟师傅说还来得及……”
开口竟不是来安慰她的话,穆念雪很惊讶,随后下定了决心一样摇摇头,“不,我要留在这里。”
少年又没了声音,只是仰头望着星空,告诉穆念雪哪一颗是启明星,哪一颗是北斗星。穆念雪想起了少年的问话,疑惑道,“怎么,那位大伯不是你的父亲吗?”
少年摇了摇头,沉默的眼眸里潋滟着星辉,“不是,我父母得瘟疫死了,是师傅救的我,传医术教我救人。”
穆念雪不想身旁的人身世这样惨淡,道了声歉才问,“我应该叫你什么?”
“我叫空明,师傅说这样可以化解我人生中的逆事,你叫我明子就好。”
穆念雪听了空明的话突然就对旁边的人产生了好感,回头也跟他说了自己的名字。少年默默地记在心中,却不敢轻易唤对方,道了声夜深了回了屋子。
次日晨起,中年人给穆念雪带了两套朴素的衣衫,敬了酒进行了拜师仪式。堂屋正桌上中年人捧着穆念雪敬的茶水喝了一口,“你以后也跟着空明一起叫我师傅吧。”
穆念雪答应了‘是’,中年人又道,“在这里你不用拘束,随便说什么做什么都行,有不对的我会指正。”
随后的几天,穆念雪真的感到了轻松与自在,不必去计较深闺女子该学的东西。甚至还天天跟陌生男子见面、说话,在同一个锅里吃饭。这要是被老太太知道了,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
穆念雪伏在清澈的池子旁洗着衣裳,情不自禁笑出了声,空明跟在她身后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没什么,想起了之前的事。”穆念雪穿着一身素衣,周身秀雅的气息并不曾减少,反而更衬托得灵秀了些,像极了山村间欢笑的燕子。
“我来吧。”少年接过了穆念雪手上的衣裳,前后搭上竹竿将湿衣裳晾上去。他知道新来的女孩儿是大户人家养的闺女,平时怕只是动动针线,没做过什么粗活,他能做的就多做一点,以减少穆念雪的负担。
“谢谢你。”穆念雪迎着阳光笑得开心,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别人帮忙,但是竹竿支得实在是太高了,她踮起脚跟都够不到。
“以后不必说谢字,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情。”少年眉眼微眯,竹竿是他故意搭高的,因为有一次看见了她踮脚晾衣的倩影,心里不自觉就对这位新来的女子产生了好感,情愿每天都这样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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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峥次日清晨到春香楼走访,彼时花魁紫苏还赖在床上没有起身,云峥一袭纯白的锦衣站在屏风后等待,帘子里传来女子娇慵的声音,“进来,又不是没看过。”
云峥微微咳嗽了一声,含糊地道,“怕是不方便吧,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听得到。”
“真是不解情趣”女人娇嗔了一声,里面依稀响起了窸窸窣窣穿衣之声。一会儿功夫,女子收拾妥当下了床,看见云峥就想扑上前去拥抱。
“这不太妥当了吧?”云峥皱起眉头,后退了两步,实在是怕了这位紫苏姑娘。但是因为四皇子元晔,又不得不出入春香楼。
“有什么不妥当,难道你还怕被人看见?”女人撤下了面纱,对云峥展颜一笑,妩媚的面庞上多了两个梨涡。
云峥没再理会紫苏的玩闹,反身坐在了椅上,“过些天我就要回京城了,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快说。”
紫苏刚刚还微笑的面容就换作了梨花带雨的表情,连见惯了的云峥也不得不叹服青楼女子变脸之快!
“听说他都成亲了,我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不过请你带句话过去我死了心了。”紫苏掉着眼泪,伤心之情怕也不是装的。
“他也有不得已的时候,这次联姻是父皇一手安排,你应当理解……”云峥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元晔娶侧妃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曾说为了我永世不娶,现在倒好……罢了罢了,男人就是薄情!”紫苏哭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贴到了云峥怀里,“不如我随了你吧,反正你还没娶妻。”
云峥吓了一跳,看着楚楚可怜的紫苏姑娘连连摇头,“不成,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紫苏突然就想到了昨日晚上来的那位姑娘,心情变得郁闷之极,闪身离开了云峥的怀抱,“哼,都是狠人心肠的……”
“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云峥料到紫苏没有别的事情,只是与他玩闹,站起身就要告辞。
“我问你,我妹妹嫣然在你家还好吗?你有没有真心对她?”紫苏擦干了泪水,突然正色起来。
这正是云峥不想面对的,若是当初不被元晔取笑,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随口搪塞道,“她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就急着走了,来到穆念雪常住的客栈却碰不到她的人影,栖月也不知情况,此事穆二老爷谁也没说,只当隐藏了女儿。
“雪儿呢,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快说实话!”云峥才寻了三次空后,终于来了怒气,直面着栖月让她讲出实话。
“我、我也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老爷只说是安全的地方,叫我不要操心。”栖月还是第一次面对发怒的云世子,心急地说话都磕巴起来。
“那你再想一想,她不见之前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或者她去过哪里?”云峥抓着栖月的双肩,十指捏得紧紧的,态度严肃地忽略了她并不是自己的丫头。
“姑娘她去过春香楼,见过那里的花魁紫苏姑娘”栖月突然想起来,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云峥,“对了,紫苏姑娘不见客,她是拿着公子赠她的玉佩去的。”
云峥松开了栖月,一拳头重重的捶在墙上,反身又往春香楼跑去,心里笃定一定是紫苏对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雪儿才误解了他。
大力推开了房门,云峥不顾紫苏正跟恩客交杯把盏,冲过去就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前几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姑娘来找你,你对她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云峥是有武功的人,手上也用足了劲道,将桌前正欲饮酒的恩客也吓到了。
“我,我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我跟你认识……”紫苏睁大了眼睛,连声逼问她的云峥像极了一只发威的老虎。
“你最好没说什么……”云峥松了手,匆匆地出了春香楼去寻找穆念雪,只是夜幕垂落之时依旧没看到她的人影。
***
池塘边上,穆念雪坐在石桌旁任清凉的风吹着她的发丝,手中摩梭着玉佩,直到手掌上的温度将玉佩暖热。
“你的家人会想念你吗?”寂静中,明空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