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都做不到真正地绝情绝欲,何况高岳如今连成圣的契机都还不知道在何方,当初为了追求武道真谛,却一心想要断绝七情六欲,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试问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地忍受时光倒流?倘若倒流的桥段是大好时光,则可能乐于接受。但人的成长,往往伴随着更多的痛苦,连时间都无法痊愈,无论怎么斩断都是藕断丝连,徒劳无功。追忆这样的痛苦,已经犹如刀割,若要让时光倒流一遍,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去尝试。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就是心魔。
真正的心魔,往往也藏在心底最深处和最柔软的地方,可伤人于无形之中,远比身体上的折磨要痛苦得多,有时候,一个平凡人的心魔也能要人命,何况是逆天争命的修炼者?
且说高岳在这样的环境下,原本就已经落在下风,不敢轻易反抗,否则就要现形了。他只能看着这样的桥段再来走一段过场,这样的过场,正是他少年时期的那段黑暗史,对他影响最大的过场之一。
“弟弟,你去了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断桥前的女孩,低沉地呼唤。她的眼睛看着远方,希望那个地方,出现那个人。
可是那里早已经没有人,人已经离去多时,又怎么可能还回来?
看到这里,高岳即便极力忍受,但心弦依然颤抖不已。
这就是她的声音啊,虽然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高岳依然没有忘记她的声音。
他可以忘记她的容貌,但却绝对忘不了她的声音。因为声音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重要。
她本身就是一个先天失聪的人,父母离异,将之抛弃给了年迈的外婆,然后不知了去向……
高岳居然开始回忆起当年的一些场面,这些东西,本来是以前他经过无数次努力,最终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上了层层枷锁,可以说是雷打不动,绝没有人能够将之拿出来,用这样的心魔来给予高岳创伤。
但现在,这层层枷锁,却是犹如玻璃一般,本来就已经透明了,但在这一瞬间,居然还支离破碎。
高岳只觉得神魂一荡,差点保持不住变通之法!
“一个单独的幻术,怎么可能这么逼真?这不可能,不可能的……”高岳居然有些意乱。
他有可能小看了这个未知存在的本领。
“难道……我心中的魔障被扩大了?按照常理,心魔本该藏在我的心里才对,而眼下,心魔扩大,哪怕我金刚不坏,真我明镜,也没有多大用处,这是因为我在我自己的心魔里面吗?怎会如此?”
画面还在继续,眼前依然还是那女孩的呼唤场面,一声声呼唤:“弟弟,你去了哪里……弟弟……弟弟……”
这是一道催命符,高岳想逃都逃不掉。
最终,高岳被逼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被拉入那个年代,他的少年时代,那年他已经十五岁:
“本台插播一则消息,小泽湾的一位老渔民张某,在昨日凌晨五点四十分左右,意外地打捞起一具女尸。警方和工作人员赶到现场,进行调查和拍摄。据初步了解,案情有了进展,这具女尸现已经落实户口……不久前网上流传出一组图片,根据相关部门分析,已经证实该组图片没有经过后期处理,图片中的死者和本案被害者为一人,警方还在进一步追踪,希望能尽快找到这位目击者……这是一起谋杀案件,凶手疑似一名年轻男子,身高一米七五以上,黑色长发,穿黑色长衫,疑似经过了乔装,很可能还携带着凶器……呼吁广大群众夜里结伴而行……本台会进一步追踪报道!”
高岳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正坐在一家拉面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不过却没有吃下一点东西,本来他还有些走神,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但是拉面馆里的电视机里突然插播了一则凶杀案,稍稍引起了他的一些注意力。但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微变。
报道里说的东西似乎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电视机里的画面却首先是让高岳一下子吓傻了!
“是……是依依?”高岳看到的画面,正是那具女尸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幕,本来是盖着白布,可能是前面抬担架的那位男子出门太早,没有吃早饭,或者时常熬夜所致,所以没多少力气。途中手滑,担架一斜,那具女尸就滚落在一旁的野草地里。
这女尸却是全身连一丁点儿衣物都没有穿,浸泡的时间可能不算太长,所以尸体还没有发涨。但这些都不是高岳想要观察的。他要观察的,首先当然是容貌,任何人都不会例外,会选择看死者的样子,高岳一看容貌,发现有些眼熟,毕竟是从水里被渔民打捞起来的,怎么可能还有原来的模样?高岳能第一眼觉得眼熟就已经算是他好眼力了。然后,高岳就注意到女尸已经被剖腹,可能是已经被经过匆匆处理过,所以没有看到肠流一地的场面。
直到这时候,高岳才猛地站起来,三两步之间,走近电视机前,瞪大双眼,不放过任何细节。
最终他认出了这具女尸的身份!
同时,画面还在继续……
这时候,一个穿白装的女子,手里捧着一个玻璃瓶,匆匆赶来,张口就数落起那名男子起来。但这又关高岳什么事?他看到的,是这个玻璃瓶里,却不是药瓶,也不是空瓶,而是这口瓶子里,盛着一个未出世的婴儿!
死者不但是依依。
而且依依还怀了骨肉?
谁的骨肉?
自然是高岳的骨肉。
但龙依依只不过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子,一个先天失聪的孤儿,究竟是谁会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高岳再如何冷静,也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打击:“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是我害了她,害了我们的孩子?”
“我实在是太粗心了,依依怀了孩子没有告诉我,一定是因为想再等几日,过几日就是中秋节,那时候她一定会给我一个惊喜!可是她想不到,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我和师尊习得趋吉避凶之法,这几日,我隐隐感觉到他们已经来了,离我已经在百里之内,我若不狠心离开,只会连累依依,甚至是那个村子的所有人,都会死!”高岳心中五味杂陈,痛苦万分,他咬着牙道:“可是我离开了她,她却依然因我而死,与其这样,我何必要离开她?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活!”高岳仰天长啸,大吼一声,转身狂奔出拉面馆……
却说高岳看着这一幕,看着那时候的自己,他却无比自嘲。因为,他自然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当时并没有去报仇,而是选择了逃走。
身负师门重要使命的他,如何能自私的为了给自己的妻儿报仇,就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高岳记得认识龙依依之前,他正在艰难地和一位宗师高手过招。那时候他只是刚刚练出暗劲,比将明劲暗劲炼到融会贯通,并且更进一步,进入化境的宗师高手,修为足足低了一个等阶。高岳被打成重伤,好在那位宗师要拿他去邀功请赏,并没有下死手。而且高岳的武道境界虽低,武道的眼界又岂是一个普通的宗师高手可以比拟的?悄悄化解了禁制,随后一举偷袭得手。无奈那宗师高手哪怕快要死了,也在临死之前,将化境之气击透高岳的防御,打中了高岳的心脏。
就是拖着这样的垂死之身,来到一个高岳早就迷失了方向,不知名的村子,被龙依依所救。
龙依依,一个先天失聪的女孩,但却拥有一颗活泼的幼女心。也许是她的外婆,当初费尽心思,花了所有积蓄,供龙依依的母亲上大学,接触外面的世界。但最终却只带给她外婆一颗破碎的心,和一个可怜的外孙女。出于这种前景之下,龙依依纯白如纸,外婆的初衷可能就是为了让她能在这个村子里平凡地过完一生,也就足矣。可惜还没有看到龙依依长大成人,岁月不饶人,操劳了一辈子的老外婆,却先一步作古而终,留下遗憾!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龙依依,也许才敢救下当初浑身是血的高岳。
高岳伤势好了大半,本来决意离去,却一时动了怜悯之心,两者也才会逐渐萌发情愫。高岳隐姓埋名,和自己深爱的女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不自在惬意!
如此相处了半年之久,高岳为龙依依买了助听器,她喜极而泣……
这些曾经的一切,如今高岳并没有忘得干干净净,他对于这个女孩,心怀歉疚,曾经就暗发誓言,有朝一日,达到至高,或许能让人起死回生,他还欠她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
但这并不代表高岳当时得知龙依依的死讯之后,完全没有作为。他在尘世中的五年,最终答应去冰海历练,实际上,正是因为他已经一步步地为龙依依报了仇,杀死了当初的所有参与者。并且屠了那位化境宗师的满门,才解心头之恨!
如今再度面对这些画面,他的心境逐渐平息,开始变得古井不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重新走过一遍。
既然曾经就已经发下过誓愿,实际上他已经找到了这段记忆的栖息之所在地,将之封在心底的哪个地方,他都深思过,而不是盲目地上了重重枷锁。
耳边再度切换到龙依依站在断桥前的声声呼唤:“弟弟,弟弟,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而另一边的画面,则是那时候的高岳,懊恼,悔恨,痛苦和煎熬。还有面对追杀者的软弱,犹豫,无所作为……
高岳看着这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愉快!
“哈哈哈哈哈……”
奇怪的是,听到这样的笑声,断桥前的龙依依却是眉头一皱,她忽然像是找到了高岳,猛然转过身来,眼睛死死盯着高岳!她的声音依然柔弱,但五官却在扭曲,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声音也冷寒到了极点,道:“你在笑什么?”
“五行遁法子体形态!你如此现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刚才我一直隐忍,没有发作,装作一切都被心魔掌控的样子,乃是因为那个未知存在一直在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而已。如今我已经成功糊弄过去,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你还在装神弄鬼?”高岳狂笑着,也是猛然冷喝一声:“孽障,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声音方落,高岳连带着所有念头,只一下就收回到立体圆形阳极图里,他化成一个小人,速度暴增,自空中朝“龙依依”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