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回家了,妈妈全心全意的照顾婉玉。
爸爸忙完地里的活儿,回来抱着婉玉也是不舍得撒手。
婉玉又不真的是个不满月的婴儿,虽然不能说话,不尿床,多笑笑,让妈妈开心还是手到擒来。
这不,本来家里的活儿干差不多了,妈妈心疼爸爸,今天想让爸爸在家里歇一歇。
奶奶生怕爸爸在家里伺候她们娘俩,说什么大姑婆家有活儿,一句话,爸爸就去亲戚家帮忙了。
妈妈心里又气又难过,抱着婉玉,又在抹泪,婉玉“啊,啊”的冲着妈妈笑,小手一摇一摆,好似不经意的擦去了妈妈眼角的泪。
妈妈很惊奇,也忘记难受了,抱着婉玉左看右看,看着看着,婉玉流着口水歪着头在她怀抱里睡着了,睡得很香,梦里还咧嘴笑。
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孩子只是格外体贴省心。老人不常说生儿子有面子,生闺女有里子吗?
等天黑了很久,爸爸才一身疲惫回家来。
他一回来,就去看看小婉玉,摸摸她的小脸儿,摸摸她的小手,天天见,还是稀罕的不行。
妈妈忍不住,就把婉玉给她擦眼泪的事儿说了。
“春梅,你想多了,咱闺女还不满月,咋能知道这些?我不是好好的吗?咱姐家需要人帮忙,我去干活儿你也瞎想。家里的活儿你干不了了,就等我回家来。”爸爸不以为然。
一会儿,累了一天的他,倒头就呼呼睡着了。
正式进入收麦季节。
爸爸每天应该是早上四点起床,下地去割麦子,晚上很晚才回来。
婉玉几乎没有见过他。
天天都是妈妈一个人,一个刚生产完,还未满月的女人,拖着虚弱的身子,照看小小的婉玉,做饭洗衣,喂猪喂鸡,。
好在婉玉省心,有几次妈妈忙完往床上一看,婉玉自己吮吸着手指头,咿咿呀呀,不哭不闹。
要是看见妈妈抱她,还会咧开小嘴,不能发出声音地笑。
这天,日头已经偏西,爸爸还没有回来吃饭。
妈妈用小车推着婉玉去给爸爸送饭。天很热,又有点儿闷。妈妈用件旧衣服遮住婉玉的小脸儿。
爸爸看见她们俩,说:“你们咋来了?我干完这点儿活就回去了。”爸爸好像更黑更瘦了。
爸爸吃了饭,妈妈把婉玉的小车,放在爸爸身边,不舍得歇着,扫场边儿上洒出来的麦籽儿,一粒一粒拾回场里。
天上不知道啥时候聚集了一堆乌云,像一大座煤山似的,飞快的压过来。
接着起了风,越刮越大。树上的叶子,地上的小石子,随风乱逛。
雨快要来了!
场地里还摊着撵过的麦堆,爸爸赶紧去拢麦堆,再盖上塑料雨布。
妈妈心里急,先把婉玉放在看场地用的临时棚屋里,小跑着去帮忙。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落下来,发出“啪,啪”的声响,散发着一股土腥味儿。
爸爸喊:“春梅,快回小屋去!一会儿下大了,淋了雨不好!”
妈妈仍去拉着塑料雨布。
婉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哇哇哇”一声比一声高。
“赶紧!婉玉哭了!”爸爸喊。
妈妈丢下雨布,跑到小屋,刚刚进来,雨就下大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打在塑料雨布上。
等爸爸盖好,回到小屋里,他浑身上下都快湿透了。
妈妈拿着毛巾,让他擦头发,擦身子。
夏天的雨,来的急,去的快。
一会儿功夫,湛蓝的天空上,太阳又火辣辣的跑出来,晒的人眼花。
妈妈推着婉玉回家去。
走到村口的大树旁,妈妈说:“妈,你和大娘们歇着嘞。”
听见奶奶从鼻孔里“嗯”了一声,还有几个老太太打了一声哈哈。
继续往家走,几个老太太说闲话。一个声音问:“他婶子,石头家的满月了吗?”
奶奶的声音:“谁知道,不敢管人家的事儿!”
又换了一个声音:“我约莫记得是四月二十生的,对吧?”
第一个声音:“那不是还没有满月?咋下地去了?要是淋了雨就不好了。”
奶奶不满地说:“咱能管得住人家?腿长她身上,她想去哪,就去哪。”
接着又说:“一个丫头片子,起个名字,还婉玉,婉玉的,金贵个啥?看那个样子,长得又黑又瘦的,还没有只猫儿大方。”
婉玉明显感觉到正在走着的小木车一停,心想:妈妈生气了,奶奶的话太气人了!妈妈不能生气!
“哇——”哭了一声。
果然,妈妈赶紧去摸摸她,看尿布湿了没有,没湿。婉玉手脚晃动,明显是想让抱抱。
一进到妈妈怀里,婉玉又咧嘴笑了。
这么一来,妈妈分了神,一手抱着婉玉,一手拉着小车,回家去了。
麦子收完了,爸爸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丰收的喜悦,反而心情沉重。
妈妈抱着婉玉的时候,脸色难看,不搭理爸爸。
婉玉想起小时候妈妈常常唠叨的一件事:
本来当时的麦子产量就低,割倒的麦子在地里晾晒着。等爸爸想拉回场里打成麦粒儿时,和奶奶家挨着的那一垄地,里面的麦子,全被小叔拉他们家场里了。
那年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还是姥姥悄悄给送了两袋麦子,才接上第二年新打的麦子。
妈妈为此事,生气了好多年。
吃完晚饭,妈妈开始责问爸爸:“凭啥把咱家的麦子拉他们场里去?
爸爸低声说:“我知道时候,他已经装车上拉走了。”
“咱家粮食不够吃了,去他们家吃饭吗?”
“咱们少吃点儿。”
妈妈更生气了:“多少回了,好占便宜的很。咱分的地,咱自己种!割倒了他拉走,咋想恁好。我去找他要去!”
爸爸也生气了,大声说:“不能去!饿着,讨饭!你都不能去!”
“那有一点儿当老人的样儿,给人说咱婉玉黑瘦,还不如一只猫儿。是个当奶奶的该说的话吗?”妈妈越说越来劲了,嗓门越来越高。
婉玉知道爸爸愚孝,心底里一直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爹娘,一顶“孝”字大帽,能压折他的腰。
妈妈这会儿和他争执,也要不回被拉走的麦子,除了气自己,没有一点儿用处。
自己这会儿又不会说话,可笑的想:这会儿要是能说话,还不吓坏他们。没关系,可以让妈妈转移注意力,暂时忘了这件事。
“啊——”躺在床上的婉玉发声了,妈妈走过来,看看她,又要转身离开。
“啊——啊——”婉玉黑漆漆的眼睛,不转眼珠地看着妈妈,手舞足蹈,其实是手脚乱晃。
妈妈俯下身,愤怒的脸色稍稍缓和,“啊——婉玉,想妈妈了。”
“啊——啊——”婉玉咧开小嘴,兴奋地笑,还不停地“啊、啊——”
“她爸,快来!你看,我给你说过的,咱闺女能听懂话!”妈妈大声喊爸爸。
爸爸也俯下身:“啊,闺女,想爸爸了吗?”
婉玉用自己那双漆黑纯净的眼睛望着爸爸,“啊——”的一声,像是回答了爸爸的话。
“那婉玉想妈妈吗?”爸爸又问。
等爸爸问完,婉玉的一声“啊——”,又像及时回答一样。
“你爸不疼婉玉,粮食都给人家拉走,爸爸坏!是不是啊?”妈妈故意说。
这次婉玉不吭声,黑眼珠骨碌碌,看着妈妈。
爸爸笑了:“爸爸最疼婉玉啦!爸爸再累,再苦,也不会饿着婉玉!”话虽是看着婉玉说的,其实是说给妈妈听。
婉玉盯着爸爸,张开小嘴:“啊——”
回答了爸爸的话。
这次的“对话”,让爸爸妈妈都惊呆了:
这一个月大的孩子,好像真的能听得懂话!
闺女这么聪明,两个人激动坏了!
妈妈也顾不上那一垄麦子的事儿了。
婉玉心里松了口气,不会说话真的费劲儿,还好妈妈现在不提这件事了。
上一世妈妈早早的去世,婉玉伤心的要命。多半都是因为家庭琐事,郁结于心,才会患上乳腺癌。
这一世,既然重生回来了,一定得开导妈妈,让她不生气,少生气,健健康康的陪着自己。
现在的婉玉,特别盼望姥姥,因为姥姥来了,会细声慢语地开导妈妈,妈妈也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