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练,乡勇们以及路达、凌冲等人都绑上了沙袋,等待着华兴。虽然华兴并没有命令乡勇们这样做,但乡勇却都自觉的绑上,对于这点,华兴是不会去追究的。因为乡勇们明白,团结兵讲白了就是“送死部队”,要想增加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率,那么拥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方法——起码最低限度也比较容易逃走啊。
操练队列左右前后、站军姿、辨明金鼓旌旗号令等为期一个月的第一期训练结束。唯一让华兴奇怪的是——都头武嵩依然郁郁寡欢的。
“武都头这两天还是老样子?”华兴问杨咨。
这两天一直是杨咨司法官署值班,他答道:“是啊,还是那副样子,半死不活的。操练完回来了就...继续操演拳法,吃饱了就睡觉,一句话不说。”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他是城西阳崮乡人,对么?”
“对。”
“这样吧,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儿,乡勇们操练了一月,也该歇歇了,让王教头他们吩咐下去。杨都头,你随我一块儿,去趟武都头家,看看怎么了。”
杨咨应了,将马从厩中牵出,两人出了官署,往城西阳崮乡去。
州城到阳崮乡,抄近路的话,大约十几里地,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但是华兴发现道路上行人稀疏,明显比城南冷清很多。
杨咨说道:“去年安大帅强征丁壮做民夫打契丹,此战大败,城西诸乡亡故者甚众。”
城南境内没有空闲的田地,都种满了麦子,而才入城西,路边的土地就有荒芜无人耕种。民以食为天,只要有口气在,农人就不可能让田地荒芜,很显然,这些土地的主人家中的丁壮应该都是多数阵亡或者被契丹俘虏为奴隶了。
不过,这种田地闲置的现象不会延续太久,不知道有多少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最多到明年,必就会或被豪强地主之家占走,或被亡者的族人收归族中。
杨咨知道武嵩的家,领着华兴七拐八折,尽走的小路,不多时来到一处村坊外。
两人牵马步入村中,正是农闲时节,此时将近午时,太阳晒在身上很暖和,三两闲汉蹲在巷中,懒洋洋地聊天,瞧见华兴和杨咨入来,往墙边靠了靠,让他们过去。
有多嘴的问道:“来找谁的?”
杨咨答道:“武嵩。”
“哈!那你们来的可不巧,都头这几天就州府操练团结兵……你们知道他在城南校场么?”
“我等就是从城南来的。”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那人问道:“可是都头出什么事儿了?”
华兴心中一动,问道:“为何如此问?”
那汉子打个哈哈,却不肯说了,只道:“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再问时,他们索性不开口了。见从他们这儿问不出什么了,华兴二人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听见那几个帮闲的窃窃私语,隐约听到一句:“那西门官人和高家的人昨儿又来了,对武都头家里说,最多再只宽限半月……”
往前走了几步,杨咨低声对华兴说道:“看来老武家中确实有事,只不知是怎么了?”
华兴不动声色:“到他家问问就知道了。”
走了一段路,华兴二人到了武嵩家,宅院虽不是三进三出,但院内是三间砖土瓦房,院门上尽是裂口缝隙,似乎是最近新划的,院周是黄土夯成的墙垣,围着这个不大的院子。
杨咨上前敲门,等了片刻,门内有人应道:“谁?”
“城南杨咨。”
院门打开,出来一个美妇人。华兴只觉眼前一亮:这妇人生的长挑身材,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总而言之,是个长腿美人。
杨咨也是呆了一呆。他虽与武嵩同衙为役多年,也知他家住何处,但因平时劳忙,逢上休沐也都是各回自家,或孝敬父母、或亲善妻子,却是从来没有登门来过,试探性地问道:“请问当面,可是嫂嫂?”
那美妇人神色焦急,胡乱点了点头,急急问道:“可是二郎将钱凑够了么?”
这时华兴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在下华兴,司法参军。”
“啊,原来是州衙里的公人!”
武妻忙要行礼。华兴制止了,说道:“我此次来乃是便服,不必行礼了。”向院中看去,问道,“家里还有别人么?”
“没...没有了。”受了华兴提醒,武妻才想起来请他们进门。
院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喂了两只母鸡,正蜷伏在鸡埘前的地上晒暖。武妻带着他们穿过院子,来入堂屋。堂屋里没什么东西,只在地上铺了一领席,席前一个矮案,墙上挂了个竹编的箩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虽然寒酸,但和院中一样被打扫得很干净,席子、矮案,甚至地上、墙上都是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这武嵩的妻子必是个爱干净的。
请华兴二人坐下,武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妾身乃是武潘氏。二位真是对不住了,家里没什么东西,君等远来,必然渴了,且请稍等,妾去烧点汤水。”
“不用了,你不用忙活。我们今天来,主要有件事儿想问你。”华兴制止道。
武嵩在家时候,武潘氏已听夫君说过华兴的事情,对杨咨的名字她更是熟悉。面前两个男人,一个是夫君的上司,一个是夫君的同僚,最先的迫急过后,她显得有点局促,听了华兴的话,便不安地侧身屈体在席前,说道:“参军请说。”
她屋中只有一领坐席,男女不同席,华兴和杨咨坐了,她只能站着。
“适才门前你脱口而出,问是不是钱凑够了。我且问你,你家中近日缺钱用么?”
武潘氏扭了扭身子,不安地说道:“夫君没对参军说么?”
“没有,所以我们才来问你。”
“既然夫君没说...那...”
华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武都头虽没说,但自回官署后,他连着多日沉默寡言,每日只是练武打拳不止。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你不必顾忌他,究竟发生了何事,尽与我言就是。”
武潘氏犹豫不决。
“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了。刚才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你们村中的住民,听他们说是什么西门?!什么高家的……”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
一听到“西门”之名,武潘氏神色陡变,从局促不安变成了惶恐害怕,颤声说道:“既然参军已经知道,奴家也就不隐瞒了。昨天西门家的人还来,说最多再等两天,要是仍不还钱,便要、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