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华兴率部肃清残敌的时候,史津和那朱姓西席先生领着本村坊的乡勇赶到了章家庄园。这章家之富,虽说比不上州城豪强高、童、蔡、徐,但与西门家相仿,是城南乡中有名的富户。
史津挠了挠耳朵,鼻子嗅了嗅,皱眉道:“这撮鸟贼人选得好地方!真是好大人家!居然还用了火油火攻。”说话间,奔到了庄外,噼里啪啦的火声入耳,看得清楚,是章家的门楼被烧着了,火势延伸到前院的茅屋土房,火光冲天,烟气弥漫。
有两个人骑着马守在门外的路上,一个拿着硬弓,一个拿着短弩,却是方超与郭海滨。
连着奔跑了十几里地,乡勇们都汗气腾腾,史津也不例外,这大冷的雨后夜,他头上都冒汗了。在离方超、郭海滨两人马前有三四步外的地方停下,他抱拳道:“敢问方教师,现在里面情况如何?那杨都头、武都头和华参军现在哪里?”
方超答道:“我等来时,贼众已经攻入庄中,正赶上参军率杨、武二都头领着军卒从后掩杀,王教头遂策马驰骋截断后路,合力并击,射杀了贼首,将余众逼入庄中角落。参军有令,说等你们来了,不必入内帮手,且先将火灭了。”
这会儿站在路上,都能感觉到火苗的撩人炙热,这火真是不小。朱先生说道:“本地的保正没来么?贼寇既已被逼入角落,已经算是安全了。这章家的庄子尽管处在田野间,与诸村坊不挨,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被火烧了啊!本地保正怎不组织人手救火?”
方超一脸遗憾模样,用手指了指说道:“本地保正?那不在那儿躺着呢!”
史津诸人顺着看去,见庄子外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多具尸体,观其衣着,有贼寇,有庄中的护卫、佃户,也有本地的巡卒,其中一个穿皮甲的,想来便是本地保正。
“死、、、死了?”
“我等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乡长呢?”
“受了重伤,被抬回了乡所。”
如此说来,这西茹堡中现在是群龙无首,难怪各村坊中一人不出。朱先生当机立断,说道:“既然如此,便按参军的吩咐,咱们先将火扑灭了罢!”
接着自有史津指挥安排,五十多乡勇收起刀棒,先避开火起处,从院墙塌陷处进入庄内,寻些盆盆罐罐,再往近处的河、井中取水灭火。
朱先生没有和他们一起,而是对方超、郭海滨说道:“二位教师,我去庄中看看。”
郭海滨见他一副书生打扮怕他有闪失,说道:“这帮贼子凶悍非常。参军已经问出来,便是前阵子杀了拒马河楼亭巡所的那伙人。适才交战时,路达、凌冲、杨都头都负了伤,便连参军也险些中上一箭。这位先生,你不比俺们,何必进去犯险?不如等在外边。”
“无妨!小可虽是文士,但自幼学的一些拳脚,说不定能帮上参军。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郭海滨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再多劝,说道:“进了庄子直走,去到后院,再往右拐,就能见到参军他们了。”
朱先生进入庄中,依照郭海滨的指点,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一路上,不时见有尸体、血迹并及断刀、箭矢。从这些留下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交战的激烈。
来到后院,往右边走了不远,有一栋三层小楼,绕过去,果然见在院墙的角落处有一个小屋,屋前围聚了许多人,嘈嘈杂杂的,都点着火把,拿刀执矛。不远处一棵大桑树,早落光了叶子,枝杈光秃秃的。树下站了两三个人,两个年轻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那老者,朱先生见过,乃是本庄的主人章太公。
那两个年轻人,一个身长英武,拄刀而立,正与章太公说些什么,不是华兴又是谁?另一个个头不高,衣上尽是血渍,腰间插了一柄横刀,默不作声地随侍立在华兴身侧,却是杨咨。
朱先生来到树下,向华兴、章太公分别长长一揖,说道:“参军,章公,贼寇如何了?”
“咦?!朱先生?你怎么进来了!……”章太公看着朱先生惊讶道。
华兴闻言亦看了看他,三十出头模样,见其脸红双眼俊,面白细髯垂——似乎有些眼熟:“阁下是...是...史家村坊的?!哎呀!这位先生!贼子甚是凶悍,兵刃无眼,我不是交代方、郭二教师,叫将你们史家村坊留在庄外么?”
“参军息怒!是我执意要进来的。在下姓朱名倵,汉中人氏,现为史家村坊私塾西席。”朱倵作揖道。
“参军!这朱先生能使两口双刀,虽不高强,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早年在故幽州节度使张公麾下做过幕府推官。”章太公对华兴道。
故幽州节度使张公——立功边城,为世虎臣。张守珪,字元宝,陕州河北县(今山西省平陆县)人,最大的败笔——收安禄山为义子。
“失敬失敬!”华兴作揖道。
“在下虽无扛鼎之力,不能上阵杀贼,但自认有几分口才,也许能帮得上忙。……敢问参军还有贼寇在墙角的屋中所困么?”
朱倵说着话,朝墙角的小屋看去。武嵩、王靖、路达、凌冲、孙永恒等都围聚在屋外,没骑马的站在前头,骑马的站离稍远,还有两人爬到了墙上,居高临下地监视,把这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华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这几个人是燕舜的死忠,见主公被杀誓死不降,还劫持了章太公的孙子、孙女。
朱倵转回视线,又问道:“我适才进庄,见庄里庄外有不少贼人的尸体,这屋里还有几人?”
“五个人。”
“听说劫持了章公的孙子女?”
这章太公愁眉不展,说道:“是的。”
他儿子早逝,令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好在他儿子留下一双儿女,孙子十六七岁,孙女十三四岁。偌大一个庄子,只有这一双子女,如今却都落在贼寇手中,也难怪他唉声叹气。
他说道:“贼寇来时,我与庄丁亲带护卫抵挡,奈何敌不过。幸亏参军及时来到,才算保住了性命,但孙子却不幸落入贼手……贼人逃入后院时,又正好撞见了我家家眷,再又劫持了孙女。”他长吁短叹,“这庄子破了也就破了,烧了也就烧了,但我这一双孙儿女?……。”哀求华兴,“千万请参军救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