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破阵,疾风长枪,驰骋唯我大唐健儿。横刀寒衣,斩尽卢龙寒霜,白云生处百战红斜阳。横断燕山,谁人敢争锋芒,吞鲸撼岳只消一刀光。
这边华兴率部奋力拼杀。
那边朱癸和几十个浑身是伤的人在里面死战,马全没了,被敌兵团团围死。在契丹暴打暴射之下,片刻之间又见朱癸左右倒下多人,形势已是到了存亡关头。契丹可能已经知道这家伙是唐军大将了,简直是不计代价要弄死他……猛将的亲兵,真不是那么好做的,眼见他们真是太惨了!
最奇特的还是朱癸本人,这家伙长得最高最扎眼,浑身都插满了箭羽,特别是背上,看上去和刺猬没有两样。更奇的是,这厮居然还没死!契丹弓马娴熟,但射了他这么多箭,竟然没杀掉……
华兴真的打娘胎起没见过被射成这样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朱癸在演草船借箭!不是为了借箭,他怎么会中那么多发?
“朱将军!”华兴喊了一声。
朱癸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认出是友军。片刻后天策军张中、陈智也撕开了敌阵,率骑兵冲进来了。
重围一解,朱癸也不傻,赶紧提着剑向这边跑,半路背上又多了几箭。那些亲兵能跑得没多少了,大多伤得就靠一口气吊着,朱癸一走便阵列动摇,敌骑蜂拥而上快速分割,后面惨叫四起。
一行人汇合一路,返身逃窜,敌骑追击,又遇到杨宁亲率骑兵接应,情况稍缓。
这时华兴才发现,杨宁各部已从周围收缩集中,兵力战损近半,如此一来活动空间就更小了。回头望去,契丹军南面又得到了敌方的增援,杨宁前来解围的兵力也全都陷入了一个大包围圈。
增援的契丹军预备队甚至将正面作战的朱癸部主力的右翼打得混乱一片,朱癸部几欲全线崩溃。如此糟糕的战局下,他们没一哄而散可能是觉得朱癸还没死,又寄希望于增援部队。
幸好没一会儿天就全黑了,满天星星却没有月亮,前面交战的军队还没机会照火把,光线极暗。华兴等找到坐骑,跟着杨宁的兵马趁乱冲杀,大伙儿好不容易才凭借尚存的精骑冲出敌阵。杨宁全部骑兵将近四五百骑现在已折损大半。而朱癸部主力因右翼被击溃后,全线后逃,被契丹军冲杀,乱作一团。
乱兵一起向南逃窜,很快就遇到了在后面列阵的步兵。光线暗淡,视线不清,败退的骑兵汹涌乱跑把步营给冲开了,那帮步兵先躲避自己人的骑兵,很快便一哄而散,撒腿就跑。
步骑在黑夜中乱奔,溃不成军。今天一天的时间,唐军的神策军朱癸部加上天策军杨宁部,一天内就损失四千多人,其中死伤不知其数。华兴折损了十二骑——大部骑兵由卢儁义指挥,他鸡贼的很,磨洋工保存实力。
唯一还好的,不管怎样杨宁的战术目标已经达到了,总算把剩下半条命的朱癸给救了出来。
众人一路无话,华兴也半句话也不想说,全身感觉已经虚脱了,要不是因为后面可能有追兵拼着一口气,现在他就想在路边躺下。
就在这时,刺猬朱癸忽然回头问道:“你叫啥名字?”
“华兴。”他不想多说一个字,包括自己属于哪一军。但是想一想他还是说道:“虽然是咱们率先冲破包围,但将军该感激的人是天策军张中、陈智二校尉。”
张、陈二人也在不远处,听罢各自“哼”了一声。
回到驻地,蔡希德连夜召见诸将。
朱癸多处受伤,回来就赶紧找医者疗伤,没有入见;杨宁很看重华兴,不顾他职位低微,一意带他去见蔡希德。
救援之战,以华兴心下之见,蔡希德应该对战损的四千将士负有不少责任。
但要是蔡希德本来的目的是消耗神策军、天策军士气、兵马的话?……华兴他打算参与召见也不说任何话,除非有必须回答的问话。
第一眼看到蔡希德,脸型和五官都很端正,明明三十来岁,头发胡须却是半白,目光倒是犀利有神,神色看起来很疲惫,可能是这几日战斗激烈操劳过度的关系。
在场的除了杨宁,还有几个武将。华兴都不认识,但猜测其中可能有范阳军、平州军、安东军等高级军官,因为之前杨宁提过进驻平州的武将。不过华兴不知道谁是谁。
很快在场的人也注意到了面生的华兴。这个疑问终于由蔡希德的口问出来,指着华兴问:“他是谁?”
华兴答道:“安东都护府左厢兵马使,末将叫华兴。”
杨宁道:“这次我们能救出朱癸,华军使也立了大功……先是,我部拼死解围,但当时朱前锋勇愤具发,又陷入敌阵。我们如果再而三地给他解围,恐怕兵力耗尽,锐气挫失,最后便无能为力了。华军使告诉我一个道理,说救落水的人,要等他挣扎不动了才救得上来,不然得把救人者也按进水里去。于是我们便等朱前锋兵力疲敝之时出动,敌军兵多将悍,耽误了一些时间,才至于朱前锋身披重伤。”
蔡希德道:“幸好及时!有劳杨将军了!”
杨宁却大加赞赏:“我以为,华军使很能把握时机。今日若非听他的,朱前锋必定再次三番陷阵,我军如何能次次替他解围?最后救朱前锋时,我部已成樯橹之末,也是有赖华军使奋勇相助,才勉强破开敌阵。”
华兴道:“只因末将的部下奋勇,末将不敢居功。”
杨宁摇头不以为然道:“部下奋勇你不争先,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但我留心发现,军使能把准时机出手,次次救要害之处;今日若无军使在后,你部下猛将战死几回了,如何奋勇?”
“杨将军谬赞,末将不敢当。”华兴今天比较谦虚,一则因为在场的都是大将,不便表现得太托大;二则自己出主意救朱癸的办法,让朱癸把亲兵折损了个干净,自己也变成刺猬就差点没死……朱癸知道这事后,以及在场的这些人,是否真的会感谢自己?比较难说。
蔡希德饶有兴致地听着二人把话说完,这才开口道:“神策军朱癸受了重伤,精骑折损;天策军也元气大伤,我军损失惨重,无力再和敌军作战了。死守千西,这么多人马粮食不够吃,也起不到要紧的作用。”
他顿了顿说道:“军令:安东都护府左厢兵马使,充泊汋军使华兴率本部人马驻守千西,监视卢龙塞方向,平州军归其节制。”
华兴听罢顿时愕然,好容易忍住没开腔,默默听着。
“这……”旁边几个武将脸色变得很难看。
蔡希德转过头看着脸色难看的几个武将道:“孙历、杨熊,你们平州军本来就是安东都护的兵马,留下协防这是本分。”
华兴看了看他二人:
那孙历,端的好条大汉,淡黄面皮,落腮胡须,一米七八的身材,交角铁幞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戗金甲,腰插一条竹节虎眼鞭。此人骑射娴熟,马上使一管长枪,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钢鞭,岭南人氏,祖上是琼崖一酋长,后来归顺朝廷,成为世袭羁縻军官,因兵部调令驻防平州,任团练使。
有诗赞曰:
胡须黑雾飘,性格流星急。
鞭枪最熟惯,弓箭常温习。
阔脸似妆金,双睛如点漆。
军班显姓名,平州有孙历。
杨熊那人生得好表人物,一米七左右的模样,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本是东都洛阳人氏,武艺高强,刀法精湛,步军将佐。他因叔伯哥哥在平州做刺史,便到平州谋生,后因与继任刺史相识,被任命为团练副使兼两院牢城押狱。
蔡希德忽的面色严肃:“这是军令!因此本将决定暂且先回平州城,等安大帅定夺。”
孙历几个武将只得怏怏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