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华兴率部雨夜疾行之际,在沸城的拓野涛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从城楼上探身下望。
大雨中,呼延焯的军队耀武扬威地列队于城下,低沉的牛角声号撕破雨幕,四处响起,把巨大的雨声都压了下去。在队伍的最前列,一字跪着十个渤海军俘虏。
今天,这已经是呼延部落的人第四次在阵前示威,斩杀渤海军俘虏了。随着一声冲天的牛角号声响起,刽子手的大刀劈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射,褐红色的血液立即融入了雨水里,四处流溢,呼延部落兵兴奋的喊叫声冲天而起。
“副帅,我们冲出去,宰了呼延焯这个杂种。”百夫长拓野络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昨天奉命带着一千人返回甘勿,想到自己捞不到攻打丸都的战功,正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拓野涛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消瘦的脸,默不作声。
呼延焯的行为大违常理,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阴谋。渤海人出动一万多大军一路夺城拔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辽东东南部。在如此形势下,无论汉人的官府,军队还是百姓,都是闻风而逃。呼延焯的部落虽然有个四千人马,但根本无法撼动鲜卑大军,他自知不敌,携带整个部落逃进了烟筒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又下山,联合人数稀少的唐军前来捋虎须,不是发了疯,就是在耍阴谋。
虽然拓野靖率主力渡过沸水去攻打丸都,甘勿一带只剩下两三千军队,但要对付人数相差无几的呼延焯部,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即使不能歼灭呼延焯,但要把他打痛,赶进烟筒山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拓野涛认为呼延焯一定是想诱他出城,在什么地方伏击自己。他严令手下,不要出城接战。
他想到明天后方的补给就要运到葛家围子,他的部队要在诸北、甘勿、沸水河边的雅河镇一带组成一道防御阵势,保护全部补给一路平安的送到丸都。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那关系到一万多人的性命。
“副帅,呼延焯今天是第四次杀我们的兄弟了。你给我一千人马,我一定拿他的人头回来见你。”
“再不出击,城内的兄弟会闹事的。”
“副帅,我已经忍不住了,我要带人杀出去。”
拓野涛的身后围上了十几个大小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吼叫声几乎把他的耳朵都震聋了。
城下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牛角号,一阵欢呼,不用看都知道一颗人头又落地了。
城楼上的骂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长箭呼啸而去。虽然射不到,但也算发泄发泄愤怒的情绪。
“副帅……副帅……”叫声连成了一片。
拓野涛突然转身,一脸的杀气。部下们立即闭嘴,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拓野涛凌厉的眼神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谁敢出战,杀无赦!”
众人顿时气倒。
这会拓野靖的部队顶着瓢泼大雨,赶到丸都城下。
盖素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站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心灾乐祸地望着远处渤海人在手忙脚乱的扎营。
“还是大帅有先见之明。我们昨天赶到,正好躲过了这场雨。否则就要和渤海人一样狼狈了。”一个盖素的部下望着正在大雨里忙碌的渤海士兵,开心地说道。
盖素得意地笑了起来。盖素个子不高,非常富态,一张圆乎乎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几乎看不出来五官的分布。唯独那双眼睛,半眯半合之间总是露出一丝诡异,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拓野靖在哥勿州磨磨蹭蹭,一座小城打了八天。他想害我,哼……”盖素冷冷一笑,“做人不诚实,总是算计别人,迟早要吃亏。”
“泉节,你马上到拓野靖的大营,问他要食物和马草。”盖素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说道。
泉节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拓野靖只剩下了五天的口粮。按照这个天气,他的后续补给能否如期运到都要成问题。现在去问他要牛羊,岂不是……”
“按照事先和他的约定,部队到丸都之后,补给都由他提供。拓野靖太算计了,他不想到丸都后给我们提供食物和马草。于是他在哥勿州迟迟不进行决战,拖到现在才赶到丸都。好了,现在他只剩下五天的食物,而后续补给要在六七天之后才到,自然是不会有牛羊给我们吃,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这个无耻的小人。假如我们都要相信他,现在岂不是不战自溃了。”盖素阴笑着说道。
“你去要牛要羊,他自然没有。你就代我羞辱羞辱他,然后告诉他,高句丽人没有吃的,只好杀马。这马是要偿还的。还有,高句丽人饿肚子,没有力气打仗,战场自然就不去了。”
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华兴望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听着河水奔雷般的轰鸣声,心急如焚。雨时大时小,依旧下个不停。
呼延部落的士兵对沸水地形的熟悉超过了华兴的想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间飞速行走,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河边。然而河水已经上涨,他们错过了涉水过河的最佳时机。士兵们聚集在河边,望水兴叹。
不久,河水开始暴涨。傍晚时分,山洪终于暴发。其惊天动地,摧枯拉朽之势,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呼延焯秘密安排在沸水河沿岸的斥候暗桩传来了消息。这批人是呼延焯在撤出沸水时留下的,他们一直在给呼延焯提供着最新的情报。
在距离诸北城七十里的北阳沟发现了渤海人的补给车队。车队庞大,牛羊上万,有两千多名士兵护送。如果加上车队的马夫和杂役,也有三四千人。
真是幸运。部队刚刚赶到沸水,就传来了敌人补给的消息,好像冥冥之中有老天相助一般。大家都非常兴奋。华兴随即召集大家商议应对的办法。结果一筹莫展,竟然找不到半个消灭这支车队的办法。大家无计可施,满腔的热情顿时凉了半截。
因为山洪暴发,部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渡河。即使过了河,敌人的部队人数比自己这支部队还多,围歼自然不成。从北阳沟到诸北县一路上没有险要地势,伏击找不到地点。
华兴让大家再召集下级军官议一议,自己一个人走到河边,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想着心事。
“经略使……”韩焘怕他出什么事,和凌冲两人跟了上来。
华兴开口道:“这一路上没有河湾吗?”
“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陡弯,往下二十里还有一个。那地方在沸城上游,过去只要是雨季,那里就要决口,所以当地人都叫它通天沟。当初我们部落迁到这里,年年都要遭受洪涝。堤坝一旦决口,滔滔洪水一泻而下,连绵上百里,一直到沸水河,几乎淹没了整个诸北县。每年发大水都要死许多人,百姓们生活困苦。后来当地百姓在哥勿州几任刺史的带领下,年年上堤修建加固,修修停停,停停修修,几十年了,至今尚未全部完工。”
“那像今天这样的大水,沙口会决堤吗?”华兴问道。
“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两天,就是不决口,那段堤坝估计也要倒了。”韩焘苦笑着说道,“不过,决口了也没有关系。今年大家为了避祸,都逃到哥勿一带,很大一部分跟着我们逃进了山里。就是淹,也是淹死渤海人。”
韩焘突然眼睛一亮,狂叫起来:“有了,我们可以掘开堤坝,淹死渤海人。”
华兴顿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