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自青沉默,柳自青心里五味杂陈。于是最后他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踏进了御书房。
一进去他便看见了靠在白玉椅上的霍岑寂,白玉椅的晶莹剔透与霍岑寂身上的那袭墨色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适配。这甚至还让柳自青产生一种这里本就该属于霍岑寂的错觉,不过一想到尚且还躺在床榻上虚弱的小皇帝,柳自青就微微心虚的咳嗽了两声。
这下倒好,柳自青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见殿下了。
哎,还不是要回禀小皇帝的事情。
但就在柳自青开口前,霍岑寂冷淡威严的声音便已经轻轻回荡在了御书房中——
“你也跟他们一样,是想劝本王尽快登上那个位置吗?”
随之而来注视着柳自青的是一双墨色的眼眸,那双眼中滚动着淡淡的审视,但更多的是让人难以窥见的变化莫测。
的确,柳自青似乎从未见过霍岑寂露出任何不符合他身份的情绪,即便是他当初无意中捡到了受伤昏迷的霍岑寂,需要帮霍岑寂接好断掉的腿骨时,霍岑寂也不曾吭过一声。
因此即便是如今“光明正大”的进了皇宫,坐在这象征着帝王权力的白玉椅上,殿下也不会露出喜形于色的情绪来。
倒也正常。
柳自青接触到那淡漠的视线,心里这个念头不由得冒了出来。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摄政王是在问他的话,于是他没来得及多想,在那一瞬间,脱口而出道:
“不是的殿下,我来只是想告知您,我已经让太医替那小皇帝诊治了。”
柳自青说完那句话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殿下跟他说的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因此此刻他心里难免不会涌现出一丝后悔懊恼的情绪。
早知道就顺着殿下的话往下说了,这样的话至少能够探一探殿下究竟是何心思。
之前那些同僚也曾多次询问殿下的意思,不过殿下却并未明确表态。
他们还以为在大势未定之前,殿下难免会多几分谨慎,等到时候殿下带着他们逼宫,进了京城后,无需多言,殿下自会有决断。
可是照着殿下刚刚说话的口吻,难道殿下有别的打算?
柳自青正想接着刚刚的话往下说,就见霍岑寂抬眸看向他,语气微微冷冽的说:
“太医?我不是让你替他看看吗?”
要是那些太医真的有几分本事,小皇帝的身体也不会差成这个样子。
呵,让那些太医能看出什么来?
霍岑寂冷笑一声,却微微坐正了身子听柳自青解释缘由。
大概是因为摄政王早年间在沙场驰骋,而后又在朝堂上沉浮多年,于是正眼看人的时候眼中不免有几分压迫感。
因此,上至藩王下至朝臣,都多多少少会在他面前收敛一点。
不过……这么多人,大概也只有唐瑜敢顶着压迫威慑在他面前肆意摆弄他的小性子,甚至还不惧那威压,狠狠的欺负捉弄他。
也是那样,他才会一步退,步步退,最后心甘情愿的成了唐瑜手中的一颗棋,一把刀。
想到这些,霍岑寂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烦躁,对面站着的柳自青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连忙开口解释道:
“殿下,并非是我不愿替小皇帝看看……”
其实他银针都摆好了的!
“只是那小皇帝醒来之后见到我颇为厌烦,因此我才叫了别的太医……只是,小皇帝神情倦怠,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柳自青对霍岑寂骨子里还是佩服崇敬的,要不然也不会追随霍岑寂到如今,因此在多数时,柳自青在霍岑寂面前都显得格外的规矩。
当然,此时也不例外。
柳自青战战兢兢的解释,心里却猜测起殿下为何烦躁的原因。
难不成殿下还是担心那小皇帝吗?
也是,毕竟那小皇帝是殿下亲自带出来,一步一步到了如今这位置的。
可是,忘恩负义的也是那小皇帝啊!
柳自青不理解,柳自青很疑惑,柳自青默默的站直了身子低下了头。
霍岑寂迅速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皱着眉看向柳自青问道:
“他为何厌烦你?他……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
柳自青沉默一瞬,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当时他得意忘形借着殿下的名号堵那小皇帝的话。
不过在霍岑寂的眼神压迫下,柳自青只能将当时的情形一一说了出来,后面更是详细的描述了小皇帝的神态变化。
“……就是这样,于是我便先行离开了。”柳自青边说边小心翼翼的观察霍岑寂的脸色,心里却重新审视起小皇帝和摄政王的关系来。
难道……摄政王对那小皇帝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此时正躺在软榻上阖目养神的唐瑜若是知道柳自青在想什么,定会点点头并且露出赞许的目光——
“眼神不错。”
霍岑寂拨了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中积蕴的墨色忽的化开,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于是短暂的静默之后,霍岑寂摸着脸上冰冷的面具开口问道: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柳自青愣愣的点了点头,再琢磨起刚刚听到的话,竟然听出了几分不确定和疑惑来。
殿下……是在疑惑?还是不相信自己说的?
这么一想不得了!柳自青立马拍着胸脯跟霍岑寂保证他刚刚所言皆是真话:
“殿下!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那小皇帝的确是在质问我为什么进了他的寝殿,又带着几分讥讽说您有什么资格让我进来……”后面的话柳自青越说声音越小,他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他有些冲动。
不过预想中的阴沉氛围倒没有出现,反而是摄政王突然语气上扬的轻笑声将柳自青从忐忑不安的心情中拉了回来。
那声轻笑声来得实在突兀,柳自青甚至都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不过柳自青却自觉的低下了头,并没有因为心里的好奇肆意打量面前这位活阎王。
如若他抬头,便能看到霍岑寂的嘴角微微勾起,修长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椅沿,随心又慵懒。
“唐瑜,你竟然也会变得这样啊……”
唇齿间模糊不清的话语大概只有霍岑寂自己听得见,他眼中起初是笑意,最后又变成了一片阴鸷,轻声叹息道:
“那你广充后宫的时候,可想过我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