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早知答案,却故意装傻,叹息着说:“我不过是个小官罢了,贵主上雄才伟略,奇谋似海,鄙人确实想不出来是何原因。”
做人不能做杨修!
该张扬的时候尽可嚣张点无妨,可是,该藏拙的时候,却必须三缄其口,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赵匡胤微微一笑,说:“连先生猜不到的事儿,可真是少见啊?”
李中易叹了口气,谦逊的说:“我那点本事,不过混混小日子罢了,我若真的啥都知道,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哈哈,先生勿忧,此去东京,只有好事,却无坏处。”赵匡胤眯起两眼说,“只是,先生莫怪便是。”
李中易知道,赵匡胤这是在试探他的真实想法,于是,他诚挚的说:“多谢元朗兄考虑周全,中途前来迎接。”
赵匡胤和李中易二人虽未明言,可是,两人彼此心里都有数,当初赵老二许下的三个诺言,已经兑现了一桩。
李中易没杀赵匡义和慕容延钊,反而放了他们俩,赵匡胤苦心积虑的中途跑来接应,也算是还了人情。
一个做了初一,一个还了十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异常的复杂。
一路之上,李中易都显得很安稳,该吃就吃,该睡还睡得很香,赵匡胤安排的路线,他从不插话,还很配合。
“则平,这位便是我经常和你提及的李先生。”
到了许州之后,赵匡胤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却带来了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在下赵普,久仰无咎公的大名,今日得见尊颜,实是三生有幸。”赵普笑得很是和蔼,实际上,话里却夹着骨头。
李中易听得很清楚,赵匡胤介绍的是先生,而赵普却以无咎公相称,这就暗含着要叫劲的意思了。
赵匡胤也听出赵普的话里,有些不妥,不过,他无意插手赵、李二人之间的暗中斗法,看看谁更厉害,不是挺好的么?
“赵公太过客气了。在下本是臣虏,蒙赵帅不弃,格外优遇,已是愧不敢当,心下忐忑之极。”李中易摆出谦逊的姿态,不动声色的就把赵普的攻势,给挡了回去。
赵普摆手笑道:“无咎公于赵帅有恩,便是某家的恩人,在开封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来,在下一定尽力照办。”
嘿,不愧是北宋第一不倒翁,这话说得漂亮极了!
李中易故意装没听懂的样子,客气的说:“不瞒赵公,在下来得匆忙,身边的小妾均没在身旁伺候着,颇觉不便。”
赵匡胤摸了摸下巴,这边的赵普刚夸下海口,大包大揽,那边的李中易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主要要求婢女服侍,嘿嘿,有趣得紧!
赵普不过是说的客套话罢了,谁知,李中易的脸皮竟如此之厚,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当面提出了要求。
哪有这样的?
“呵呵,这有何难,某家定会让无咎公满意的。”赵普根本没问赵匡胤的意见,就十分自信的当场拍了板,“来人,选几个标致的,会伺候人的婢女过来。”
这么一来,李中易立即心如明镜,赵普在赵老二这里,的的确确极受重用,拥有独当一面的做主之权。
嘿嘿,赵普的权力欲如此之重,也难怪,他后来被赵老二和赵老三,先后几次罢相,颜面尽失。
“那就多谢赵公了。”李中易微微一笑,“光顾着说话了,倒把赵帅晾在了一旁,该打,实在是该打。”
赵匡胤也不等李中易邀请,大咧咧的就坐到了榻上,两腿伸展得很开,没个正形。
李中易也没含糊,索性躺倒在了榻上,信口唤道:“取酒来。我说元朗啊,好些日子没有沾过酒了,你馋不馋?”
赵匡胤哈哈一笑,说:“是啊,是啊,陪着先生埋头赶路,路上滴酒未沾,还真有些馋呢。”
听了赵老二略有些偏向的回应,李中易刹那间,搞明白了,赵匡胤应该是想把他收入囊中,以平衡赵普的影响力。
嘿嘿,老子才不会那么傻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李中易心中有数,此去开封,应是有惊无险的局面,否则,柴荣直接宰了他也就是了,何苦费这么大的周折,要亲眼见到他呢?
顶破天,也就是当一个被人唾骂的贰臣罢了,李中易压根就不在乎!
赵普的性格,很有些刻板,说话办事,一板一眼,心思却很细腻。
既来之,则安之!
李中易本是个洒脱的个性,他索性放开胸怀,以天然的自我本色,彻底展露于赵匡胤的面前。
“元朗兄,是三杯一组呢,还是三坛子一组?”李中易斜歪在榻上,似笑非笑的瞅着赵匡胤。
“哈哈,还是三杯一组吧?毕竟还在军中呢。”赵匡胤话不多,却明显很开心。
李中易和赵匡胤这种随意性很大的率性而为,赵普很有些不适应,他只得干笑着陪坐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斗酒。
赵普的酒量很差,赵匡胤是海量,李中易是千杯不醉。
这不能喝酒,尤其是痛快的喝酒,可谈的事,自然少了许多。
俗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赵匡胤说是三杯一组,实际上,在李中易的引导下,眨个眼的工夫,一坛子酒已经下了肚。
“痛快,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李中易说的是真心话,这段日子,他一直私下里谋划着篡了孟昶的位,喝酒的机会不少,可是,敢畅快喝的场合,却少之又少。
柴荣要见李中易,打的是什么主意,李中易大致也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换句话说,只要李中易积极配合柴荣强力北伐的想法,不仅不会掉脑袋,反而有可能混个小官做一做。
身为贰臣,就应该有贰臣的觉悟!
主上要用你的时候,就帮着卖命,扩大一点影响力。主上觉得你碍事的时候,就应该自觉的走开,去过悠闲的好日子。
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上辈子,李中易能够迅速获得提拔,核心的秘诀,其实不是所谓的权位,而是要一直简在帝心。
换句话说,哪怕暂时受到了冷落,只要皇帝始终记得你的长处,就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无咎公,不知道你对天下大势,有何高见?”赵普原本宁静的心,被赵匡胤和李中易的桄筹交错,给搅得心烦意乱,他有心避开不擅长的领域,切入到他十分熟悉的领域。
“唔,我为蜀之弃臣,就不说什么了。南唐不过是守家之犬,不足为虑。”李中易装作有些酒意的样子,侃侃而谈,“南平和吴越地小人稀,苟延残喘罢了。”
“来,元朗兄,再来三杯。”李中易刚起了个头,就撇开了赵普,向赵匡胤邀饮。
赵匡胤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忽然被李中易掐断,不由苦笑一声,陪着他又连干了三杯。
“北汉不过仗着契丹人的势而已,早就是色厉内荏,国力枯竭。”李中易为了在后周混得更滋润一些,自然也要抖一些真本事出来,免得让赵普小看了,“大周一统中原之势已成。”
“好,说得好。”赵匡胤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禁不住拍案叫好。
“敢问无咎公,我大周下一步应伐何国?”赵普尽管觉得都让李中易说对了,心里依然不舒坦,故意要挑刺。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兵分两路,一路伐党项诸部,得河套之千里沃野,掌出产良马之宝地,此为至要;另一路急取南唐及吴越,得江南膏腴之地,补充北地之军需和民用。”
“无咎公所言,好象有点过了啊。我大周何来如须多之兵将,用于两向作战?再说,难道北汉的刘崇,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取了河套的党项诸部?”赵普异常诧异的望着李中易,心里暗暗骂道,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
赵匡胤看似不太在意,实际上,竖直了耳朵,想听李中易的下文。
“北汉背靠契丹,又凭坚城固守,短时间内,很难取得太大的进展。”李中易举杯向赵匡胤示意,两人相视一笑,酒到杯干。
“如果派一部兵马看住北汉的刘崇,然后大军从灵州出击,反而可以诱出北汉军主力,在套内予以歼灭。”李中易早在路上,就已经考虑过这个战略。
这就好比,乌克兰政府很想收回乌东地区,可是,有俄罗斯这个强援在侧,最终就变成了消耗战。
历史上的这几年,正是契丹内乱,无暇它顾之时。如果,后周能够趁虚提前灭了党项诸部,获得了战马的来源地,同时又拿下了盛产粮食的江南膏腴之地,在战略形势方面,就不至于太过被动。
一旦,后周有了快速打击的骑兵力量,那么,柴荣北伐的时候,也就不至于,即使打胜了也是击溃战,无法及时的扩大战果,让契丹有机会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无咎公,偌大一个南唐,用兵可不少啊。”赵普虽然没有明言,实际上是在驳斥李中易的谬论,意思是,大周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南北同时出击。
历史上,赵家天子正是听了赵普的意见,采取先南后北的策略。结果,错失了契丹内讧的大好战略机遇期。
北宋太平兴国四年,公元979年,战争门外汉,“二货”赵光义灭了北汉,却违背诺言没有重赏三军。
等赵光义硬逼着三军北伐幽云十六州之时,面对的已经是齐心协力的契丹精锐骑兵大军了。
高梁河之败,宋军伏尸数百里,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从此,北宋君臣都被打垮了北伐的意志,畏辽人如虎,只顾着偏安中原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