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李中易感到头疼的是,收购粮食本就不易,柴荣给的钱却非常少,只是按照市面上粮价的七成拨的款。
就算李中易搞到了钱,开封府的粮价如果抬高到老百姓们承受不起的程度,他的脑袋还是会被柴荣砍下来,当作草民们出气的替罪羊。
这么一来,李中易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买粮任务的同时,面对的却是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
李中易自己关在家里,琢磨了三天,决定要干一件大事。此事一旦干成了,柴荣就再也离不开他这个“李财神”了。
在逍遥津附近,由于李中易事先买下了千亩荒地,所以,他直接圈下五十亩地。
然后,李中易以三十文钱一天,还管饭的优惠工钱,请来了五百个身强力壮的闲汉,让他们在圈好的荒地里,分组轮班挖坑。
紧接着,李中易又安排黄景胜,在集市内散布出高价收购竹子、楮皮、松树皮、破麻布、麻皮、烂草等等物品。
由于有集市的支撑,李中易的收购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其实,他收购的这些东西,在民间根本就不值钱。
如今,这些废品居然可以换钱了,远近的商人们,趋之若骛。如今,正处于农闲的时候,很多农民甚至都推着独轮车,帮着收购这些废品,转手卖给李中易。
按照约定的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李中易还没有收来一粒粮食。
得到眼线报告的柴荣,有些坐不住了,砍下李某的脑袋事小,筹备军粮事大,这可耽误不得!
李中易正在竖起高墙的工地里忙活着,忽然听说赵匡胤来了,他不由微微一笑。
嘿嘿,柴老大恐怕是担心了,这是让赵匡胤来打探风声吧?
李中易把赵匡胤迎进戒备森严的高墙内,两人刚一见面,赵老二就小声问他:“你怎么还不赶紧去筹集粮食?在这里捣腾些没用的东西,真不怕掉脑袋?”
李中易重重的叹了口气,说:“现在整个开封府的大粮商都知道我要买粮食,只要我这边一出手,城里的粮价立即要翻番。到那个时候,你倒是说说看,我的脑袋掉不掉?”
赵匡胤也是个大明白人,他跟着叹息说:“唉,陛下给你出了个要命的大难题啊!”
“唉,如果陛下拨下足够的钱,我也不至于这么头疼啊。”李中易此时不诉苦,又更待何时?
赵匡胤陪着李中易唏嘘了一阵,善意的提醒说:“如果到时候,你交不出粮食,以陛下的脾气,很可能要……”他抬手做了个下挥的动作。
李中易狠狠的一叹,说:“元朗兄,你总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我掉脑袋吧?”
赵匡胤拍着胸说:“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来?只要我能做得到,绝不含糊。”
李中易心里暗笑,他等的就是赵老二的这句话,在他和柴荣之间,目前确实需要一个传话的中间人。
“你暗中禀报陛下,就说这么这么着……”李中易附在赵匡胤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好一阵子。
赵匡胤听完之后,不由瞪圆了眼珠子,惊诧的问李中易:“这能行么?”
李中易叹了口说:“不能行,也得行啊,难道你要眼看着我的全家老小,走上绝路?”
“好吧,我一定帮你干成这件事儿。”赵匡胤也知道柴荣这是在故意刁难李中易,只是和北伐契丹的大局相比,李中易的脑袋也就成了小局。
就在李中易私下捣腾的时候,开封城里的权贵和粮商们,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嘿嘿,那个贰臣,这一次死定了。”
“是啊,是啊,粮食只要储存得好,放个三年五载的,完全没有问题。不给个合理的价格,老子宁可捂烂了,也不卖。”
众说纷纭,说啥的都有,反正,没一个看好李中易最终会顺利的收到足够的粮食。
这一天,李中易从工地上忙活之后,回到津卡上,刚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就听说京城十大粮商之一的梁国宾来访。
梁国宾进门之后,趾高气扬的说:“李津令,我那里倒有三十万石粮食,只需要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头,摊开在了李中易的面前。
五十文一升?李中易心里暗暗冷笑,姓梁的,你还真是想钱想疯了。
大规模的购粮,必定要和大粮商打交道,靠市面上的零售购粮,不仅价格高,而且,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凑齐几十万石粮食。
梁国宾恐怕是吃准了李中易已经走投无路了,这才主动上门来敲诈勒索。
见李中易没吱声,梁国宾嘿嘿一笑,说:“不瞒李津令你,城中的粮商们早就商量好了,低于我刚才说的这数字,别说三十万石粮食了,就算是一万石,你都凑不齐的。”
李中易背靠着逍遥津集市,对于粮食的行情,自然不可能陌生。他知道,自从消息走漏之后,开封城里的各大粮商,纷纷加紧了针对粮食的收购,就等着从他的手上狠赚一大笔,然后再坐在岸边,看着他翻船。
柴荣给李中易的购粮款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笔巨款。眼红暴利的人都盯着他手上的这一大块肥肉,都想一口吞下去,梁国宾显然是其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
李中易心里暗暗冷笑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淡淡的说:“有人已经要卖粮食给我了,而且,价格很低,十文钱一升而已。”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这已经远远低于了收购价。”梁国宾瞪圆两眼,难以置信地瞅着李中易,“你没发高热吧?”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梁公既然不信,在下也没啥好办法。”
“哼,如果真是这样,有多少,我要多少。”梁国宾背后的靠山,异常之硬,硬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他才敢如此的嚣张。
“呵呵,梁公,只有有粮食,还愁卖不出去么?我凭什么要卖给你呢?这开封府内,不知道有多少粮商等着排队啊。”李中易心里很有数,如果他的手上,真有大量的粮食,开封的粮商们必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敞开收购。
道理其实很简单,粮商以及他们的后台老板,赚的就是高卖低买,趁火打劫的垄断买卖。
市面上的粮食,一旦大量出现,大粮商手头的存粮,也就会大幅度贬值,暴利将从何而来?
“哼,老夫还会怕你的虚言不成?谅你也买不到多少粮食。”梁国宾一想起后台老板的滔天权势,心里的底气陡然爆增,“不如这么着,咱们找一些有名望的士绅做个见证,你我之间立个字据,你如果到时候搞到了三十万石粮食,我梁某人的全副家当都归你所有,反之,你这逍遥津的集市,就都归老夫,你意下如何?”
李中易心想,你这不是欺负人嘛,明知道老子短期内很难搞到大量的粮食,居然设下如此狠辣的赌局,明摆着是想吞了老子苦心经营起来的批发市场嘛。
话说回来,梁国宾也的确是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假以时日,李中易手上的逍遥津集市,逐步的发展壮大起来,必定会成为整个大周朝举足轻重的商贸集散地。
不管是人流、商流、钱流,都会令人看着只流口水。
狗东西,老子不去惹你也就罢了,居然起了觊觎之心,惦记上了老子的家当!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梁国宾和他幕后的主子,料定他李某人已经不可能翻身,必死无疑。所以想提前下手,在他死之前,夺下他产业。
其心实在可诛!
李中易装作犹豫的样子,故意不说话,梁国宾等了很久,始终没见回音,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逍遥津集市,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手快才有,手慢绝对无,梁国宾岂能坐失良机?
“要不这么着吧,老夫替你交上三十万石粮食,你的家小全部卖与老夫为奴,你意如何?”梁国宾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故意使出激将法,想引李中易上勾。
“姓梁的,汝个匹夫,欺人太甚!”李中易猛的一拍桌子,霍的站身子,“老子陪你赌这一把。”
梁国宾心里暗暗得意,臭小子,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啊,你如此的狂躁,就等着身死家败吧。
妙计得逞之后,梁国宾担心野长梦多,赶忙派人去写贴子,请人来做见证。
一个多时辰后,李中易在茶楼的二楼偌大一个雅间,竟然挤满了开封府的名流和豪商。
其中地位最高的居然是宰相范质,李中易一见到此人的身影,心里就明白过来。
柴荣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次故意派范质过来,做个见证,这是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呢。
梁国宾的背后老板,就是大周第二大实权武将,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进。
李重进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嫡亲外甥,可是,郭威病重的时候,却将皇位传给了当时的晋王柴荣。
李中易早就打听清楚了京城十大粮商的背景。柴荣在朝中有两大对手,一是实力最强的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二是对皇位血统威胁最大的李重进。
这李重进手握兵权,却私下里大肆扩财,图的是啥,柴荣这样的雄主,能不知道么?
说白了,柴荣故意给李中易压上万钧重担,就是想逼着李中易切断朝中权贵们最赚钱的收入来源——粮食。
如今,李重进的白手套主动跑来挑衅,想一口吞下李中易的心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呢?
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之下,李中易拿出逍遥津集市做赌注,梁国宾以全副身家作为筹码,签定了契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