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的产期临近,李中易担心出事,索性向孙大清请了假,专心在家里的准备接生的器械和方案。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男人进产房,绝对是一件晦气的倒霉事,所以,李中易即使准备得很充分,也只能是在危急的时刻当作备用的手段。
李达和也是名医,自然知道接生的规矩,早早的就请好了两个稳婆、四位接生嬷嬷和四个奶嬷嬷,厚厚的红包也送了不止一次。
李中易也在暗中培训着瓶儿和芍药,以及伺候她们的几个婢女,万一接生嬷嬷不顶事,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芍药,你不能这么用力,按的时候要轻柔一些……”李中易一看见芍药笨手笨脚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忍不住冷嘲热讽了一番。
芍药嘟着小嘴,也不敢反驳,只得竖起耳朵,听李中易再一次详细的讲解,接生的步骤和方法。
躺在床上当实验品的瓶儿,一直没吭声,这种大张着两腿的样子,早就让她羞死了,哪敢说半句话?
晚饭的时候,李中易亲自到了厨房,指点着瓶儿,把刚宰的一头小猪,洗剥干净,做了一小碟溜肝尖,一道猪油渣炒白菘,一道韭菜炒鸡蛋,一道豆腐肉片蘑菇汤,一道旱芹茱萸炒瘦肉,配上一小碟白切鸡,一碟凉拌鸭肫片。
最近,薛夫人的食谱上,已经完全看不见羊肉和牛肉的踪影。原因其实很简单,薛夫人吃腻了羊肉,只要一看见带羊的动物,就完全没了食欲。
由于是三口小灶一起炒菜,六菜一汤,很快就做好了。
李中易和瓶儿各提着一只食盒离开厨房的时候,小灶上,还用温火炖着鸡汤。
由于是李中易亲自参与制订的食谱,薛夫人的各种营养倒也是均衡,鸡汤也没必要每天都喝,一周喝两回,也就足够了。
为了这个事情,李中易和李达和这两个当世的名医,还关起门来,在书房里辩证了一个多时辰。
最终,李中易用营养过剩反受其害的道理,勉强说服了李达和,不能每天让孕妇补得太狠了。
否则,胎儿一旦个头太大,很容易难产。
薛夫人本来就是近四十的高龄产妇,危险性比一般孕妇,要高出好几十倍。
开饭后,李中易和李达和彻底抛弃了不和妇人同桌的士大夫逻辑,父子俩一左一右,陪着薛夫人用餐。
薛夫人原本胃口不好,看在儿子和丈夫都如此关心的份上,她勉强吃了几口菜,喝下两口汤,就说吃饱了。
李中易也没勉强亲娘,这孕妇越是临产,心情就越容易焦虑。反正家里的条件很好,仅厨娘就请了八位,轮班值夜。只要薛夫人喊饿,随时随地都有吃的端过来,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从中医养生学的角度来说,少吃多餐,无疑更有益于孕妇的身体健康。
见薛夫人放下碗,擦了嘴,李中易也跟着搁下筷子,笑吟吟的说:“阿娘,孩儿陪您溜溜弯儿?”
李达和见了此情此景,不由暗暗感慨不已,这个好儿子,没有白养啊!
想当初,薛夫人产下李中易的时候,李达和这个做丈夫的,虽然也很重视,但却远远没有李中易照顾得这么周到。
李中易搀扶着薛夫人,开始缓慢的在院子里散步,瓶儿提着一只食盒,里边装的是温水和小点心。
喜儿的手里也有一只食盒,里边是诸多的零嘴,甜的,咸的,不甜不咸的,数量不多,却品种异常丰富。
芍药手上,端着一只果盘,全是洗干净了的花红果啊,甜瓜之类的时鲜水果。
最出奇的是,在芍药的果盘里,居然出现了,刚从北方的契丹传入中原不久的小西瓜。
大热天的,孕妇少少的吃一瓣西瓜,正当其时。不过,价格也是贵得令人肝颤。
“珍哥儿,真的是难为你了,想得如此周到。当年,娘亲生你的时候,比现在可苦多了。”薛夫人单手捧着鼓涨的肚子,爱怜的看着李中易。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阿娘,只要三弟或是大妹,将来不怪我这个做长兄的,孩儿也就知足了。”
“不会的啦,你这个做兄长的,都已经照顾到这个程度了,谁再敢说你不好,看我不撕烂他的嘴?”薛夫人知道儿子是故意找话题,让她开心,脸上的笑容,异常甜蜜。
“珍哥儿,我这右眼皮一直跳得厉害,这一次恐怕真要给你添个妹妹了啊!”薛夫人有些担心的问李中易。
李中易心里明白,薛夫人其实是想生个儿子出来,等这小子将来长大了,好帮衬着他这个长兄,一起支撑家业。
在李中易看来,无论是弟弟,或是妹妹,都是好事。上辈子,他是独子,一直没有享受过手足之间的血缘亲情,心里充满了期待感。
逛到花园里,薛夫人忽然停下脚步,把瓶儿叫到身边,小声问她:“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还没一点动静呢?”
瓶儿俏丽的脸蛋,刹那间,布满了红云,羞得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走。
李中易很有些尴尬的扭过头,他这个亲娘,脾气很直,说话口无遮拦,太让人难堪了。
“珍哥儿,你房里的事,本来轮不到我这个做娘亲的来管。不过,瓶儿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个生养了。我要不是有你这么个顶孝顺的儿子,也享不大今天的这种好福气啊。”薛夫人的观念很朴素,也非常符合这个时代女人的普遍想法,母以子贵。
“阿娘,您就放心吧,孩儿挺喜欢瓶儿,还有芍药。”李中易原本只夸了瓶儿,等看见芍药的脸色发白,心头不忍,就梢上了她。
“芍药啊……”薛夫人的声音拖得老长,芍药心知不妙,赶紧把头一低,装没看见的样子。
李中易瞥见芍药的身子微微打颤,他不禁暗觉好笑,自家亲娘对芍药一直没有好脸色看,根子还是在当年这丫头一心想攀高枝上面。
薛夫人一直觉得芍药身为李中易身边的大丫头,却没有照顾好李中易,这个疙瘩看来短时间内,很难解开了。
等把薛夫人送回房间后,李中易领着两个小妾往回走。刚才还很尴尬的瓶儿,腰杆挺得笔直,满面春风。
反观芍药,却没了以往争宠的凶悍劲头,脑袋一直垂得很低,好象犯错误的罪妾一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李中易瞥了眼瓶儿,他心想,这个小妾从小跟着薛夫人,不仅忠心,还很能干,让薛夫人时刻挂念着,也是理所当然。
嘿嘿,不管在哪里混,都必须有靠山呐!
当晚,李中易刚把两妾摆平在了床上,突然听见喜儿来报,“爷,夫人开始喊疼,好象是快生了……”
李中易心头猛的一惊,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上,瓶儿和芍药手忙脚乱的伺候着他更衣。
等换好衣服后,李中易已经静下了心,还真是关心则乱啊。
唉,亏他还是个名医,女人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从肚子开始发动,到最后生完孩子,至少要花几个时辰。
产房其实早就布置好了,而且是紧邻的两间,中间只隔了一道木门。
李中易扭头吩咐瓶儿:“把我前些日子准备好的各种器械,再检查一遍。另外,命人多架几口大锅烧水。”
瓶儿笑道:“爷,奴家早就安排好了。这会子,稳婆和接生嬷嬷们应该已经被请过去了。”
李中易点点头,瓶儿办事就是可靠,值得信赖。
往外走的时候,李中易无意中瞥见芍药想跟上来,却又显得很犹豫。
这个小妾也怪可怜的,李中易心中不忍,就招手把芍药叫到了跟前,嘱咐说:“你就跟着我打下手,等会不许毛手毛脚的,懂么?”
“是,奴奴一定听爷的吩咐行事。”芍药就担心一大家子忙碌的时候,她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李中易带着一大帮人赶到产房那边的时候,稳婆和接生嬷嬷们果然已经提前到了场,而且已经把薛夫人转移到了产房之中。
“唉哟喂,您现在可不能进去啊。”一个接生嬷嬷看见李中易径直往产房里走,赶忙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中易猛一拍脑门子,哑然失笑,这当医生的习惯还真是很难改啊。
按照这个时代的产房习俗,就算他是顶儿尖的名医,不到危急关头,也没有人会放他进去,“参观”亲妈生孩子的全过程。
李中易这边替老娘操足了心,李达和却没有来产房现场,而是窝在书房里,提笔练字。
对于李达和的举动,李中易还是蛮理解的,这些日子,他这个便宜老爹每天至少要替老娘把五次脉,每天都陪在身边,聊聊天,说说话,讲讲古,极大的舒缓了薛夫人在产前的焦虑情绪。
只是,和李中易这个现代名医不同,李达和毕竟是这个时代士大夫群体之中的一员。即使不算是正牌子的士大夫,李达和也一直以士大夫为荣。
士大夫们讲究的是抱孙不抱子,疼女虐儿,所以,李达和尽管心里也很焦虑,却强装出士大夫的派头,宁可在书房里急得直打转,也不愿意到现场来等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