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多贵悄悄的走了之后,左子光扭头望着李中易,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李中易微微一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挡人家的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左子光点点头,说:“党项人多于咱们汉人,只要不让他们联起手来,合而谋我,则大事底定。”
李中易摇了摇头,说:“不能小看了党项人,咱们要多想几层,做最坏的打算,才能够游刃有余。”
左子光点着头,说:“最麻烦的是粮食不足,如果灵州乱了,粮食就更是难以运进来了。”
“陛下是英主,这一层不可能想不到的,咱们只需要做好接应的工作便可。”李中易心里有数,朝廷为了北伐,已经囤积了多少粮食。
灵州处于大周西北部最边陲的位置,经过汉人千余年的粮食种植,土地的肥力大大减少。
自秦汉以来,关内道的粮食产量每况愈下,以至于,可供养的人数急剧下降。
唐亡之后,五代诸国无一例外,都抛弃了长安,而把国都立于开封或是晋阳(太原)。关内的粮食产量不济,再加上粮食转运路途遥远,异常艰难,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开封的四面都是平原,除了黄河之外,完全无险可守。只不过,从经济上来说,江淮地区的粮食,经过大运河转运过来,却十分方便。
据史料记载,北宋建立之后,赵匡胤好几次都想迁都至西京洛阳,却被赵光义这个二货,用一句“江山在德不在险”给劝阻了。
单从地理形势来说,洛阳地形险要,西依秦岭,东望嵩岳,北有邙山屏障,南对龙门伊阙。洛水自西向东横贯全城,依山傍水,冬暖夏凉。
洛阳在军事上进可攻,退可守,又背靠着荆湖的腹地,其实比开封更适合当作一国之都。
尤其是,在燕云十六州没有重新收归中土的情况下,赵匡胤的迁都想法,无疑是明智的。
只是,赵光义当时是开封尹,处于明面上的皇太弟的位置,他担心动摇权力的根基,这才极力反对。
灵州的土地不仅肥力不够,而且由于弃耕的农民越来越多,土地荒漠化的趋势,日益严重。
所以,柴荣授予了李中易灵州方面的全权,而不担心他另立山头,就是考虑到,灵州的粮食必须靠中原地区转运。
所以,到了灵州之后,摆在李中易面前最大的问题是,怎样养活整个灵州十余万张嘴巴的问题,而不是一般意义的军事问题。
西夏能够立国,主要靠的是河套地区的地力很肥,沃野千里,这个评价很中肯。
柴荣也是算准了,李中易要想在灵州立足,就必须拿下党项人的四州之地,而不可能朝东发展。
不过,柴荣终究还是算漏了一点,李中易虽然不懂怎么种庄稼,可是,他这个科班出身的两世名医,却十分清楚,土地的肥力来源。
这个时代不可能有花肥的概念,大多数农民也不懂得怎样精耕细作,虽然不是刀耕火种的年月了,可是,农民们对于肥料的认识,还异常之粗浅。
人工合成的现代化肥固然是没有的,可是,灵州颇多牲畜,牛、羊、马、驴、骡的粪便,如果强行收集起来,经过一定程度的发酵,就是非常好的肥料了。
论及帝王心术,李中易不见得就比柴荣强。但是,由于积累了千年的科学知识,李中易在科技方面的见识,那就比老柴同志强出去不知道多少倍了。
和中原地区不同,灵州下属的十县,都属于地广人稀的范畴。由于党项人的兴起,畜牧业十分发达,汉人大地主基本上都集中在了灵州城的附近。
这就意味着,李中易若是想搞土改,条件比中原地区,相对要优厚许多。
“将明,单靠仁多贵暗中搅局,恐怕变数太多吧?”李中易抛出话题,想考一考左子光的反应能力。
左子光笑嘻嘻的说:“您在路上不是曾经说过,挑起党项人,斗党项人么?咱们只要不心急,一边暗中利用带那个啥党,一边坐山观虎斗,待机而动,收效不会太小的。”
“你就不怕灵州城内,有党项人的带路党?”李中易翘起二郎腿,笑吟吟的望着左子光。
左子光猛一拍大腿,怪叫道:“对,对,对,就是带路党。嘿嘿,灵州城内的汉人之中,肯定有党项人的带路党,不过嘛,您既然动了杨正高,嘿嘿,咱们就等着他们出招,然后一网打尽,则灵州可定矣。”
李中易摇了摇头,说:“我们最凶恶的敌人,不是这些汉人大地主,而是骑兵众多的党项人。”
左子光毕竟生于内陆的蜀地,没有见识过数万骑兵部队,集体冲锋的巨大冲击力。
“将明,灵州和高丽不同,这里是咱们的基业之所在。我没办法杀光所有的党项人。所以,分而治之,收为我用,才是上策。”李中易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之后,慢条斯理的说,“现成的上万骑兵部队,咱们如果不好好的利用利用,那就太浪费了。”
李中易亲手训练的近代合成步军,不夸张的说,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强悍最精锐的步军。
不过,在面对拥有数十万铁骑的契丹人的时候,李中易麾下的步军,在战略上的劣势也异常明显。
即使打胜了,步军也很难追上纵马败逃的契丹骑兵,如果打输了,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假如,李中易的手头,有一支适合追击作战的精锐骑兵部队。即使柴荣突然暴死,赵老二顺利的建立了北宋,李中易也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两天后,杨正高领着垂头丧气的皂役们,回到了灵州城。
“李观察,下官无能,不仅没有抓到凶手,手下人反而折损了不少。”杨正高睁眼编着瞎话,想糊弄住李中易。
李中易也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的安抚杨正高:“党项蛮子势大,非战之罪也。”
杨正高重重的一叹,说:“下官能力不及,想请假回家歇息几日,还请观察恩准。”
李中易微微翘起嘴角,他心想,戏肉来了,姓杨的被逼急了,恐怕急不可耐的要动手了吧?
因为党项的蛮变,灵州先后死了三位刺史,可想而知,局势有多乱?
“杨长史,本使初来灵州,对于州务十分陌生,诸多事务都需要你来维持呀。”李中易故意叹了口气说,“再说了,党项蛮子生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需要从长计议。”
杨正高挑起眉头,拱着手说:“下官确实身心俱疲,还请观察批几日假期,下官也好回家调养好身子骨,再来替观察卖命。”
李中易心里明白,杨正高的话说得很客气,实际上,是想撂了挑子,等着看他这个灵州最高长官的笑话。
甚至,杨正高很可能已经和党项狗头部的族人商量妥当,要借他李中易的人头祭旗。
“既然杨长史确实劳累了,那就暂且歇息半月吧。等身子骨养好了,再辅助本使,抚民安州。”李中易的回答,完全出乎于杨正高的意料之外。
杨正高本以为,李中易刚刚上任,两眼一抹黑,无论是税收也好,还是治安也罢,都要仰仗他这个地头蛇。
可是,李中易的态度却异常之强悍,借着杨正高的由头,直接要下坡杀驴。
所谓的歇息半月,不过是靠边站的客气说法罢了,混过官场的人都非常熟悉这种虚伪的套路。
“李观察,那下官先回去歇着了。”杨正高换上一副笑脸,客气的拱拱手,倒退了三步之后,这才转身离开了公事厅。
等杨正高走远之后,左子光从屏风后边转了出来,他走到李中易的跟前,笑道:“姓杨的显然被咱们逼急了,咱们正好将计就计,毕其功于一役。”
李中易点点头,说:“姓杨的和党项人,恐怕会以为咱们不敢出城,所以呢,灵州的四座城门也就成了关键,明白么?”
左子光笑道:“从杨正高私下里约定献城的时间,到党项狗头部的集结,至少需要七天时间。而且,仁多贵不可能等这么久的。”
李中易轻声笑道:“咱们这可就成了人有伤虎心,虎有吃人意,就看谁能够笑到最后了。”
左子光轻轻的抖了抖袍袖,傲然说:“咱们老河池乡军的底子,本就雄厚,所差的只是战胜之后的骑兵追击,扩大战果的手段罢了。如今,有了仁多贵他们牛头部落的数百骑兵的参与,嘿嘿,只差砍下的首级,多或是寡的问题了。”
李中易点点头,提醒说:“将明啊,敌众我寡,敌人又是以骑兵居多,我必须提醒你,狗头部落输不起,我们更输不起,只能获胜。所以,一定要严格按照《参谋司条令》的要求,详细制订作战计划。”
左子光收敛起笑容,郑重其事的说:“学生会至少制订出三套作战方案出来,并让每一个都头都知道此次作战的目标为何。”
“好,你去办吧。”李中易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回了后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