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烈的颠簸之中,拓拔彝殷渐渐从牙将的怀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拓拔彝殷缓缓的晃动着脑袋,长呻出声,很快惊动了抱着他的牙将。
“王爷,您醒了?”牙将惊喜的呼唤着拓拔彝殷,并急切的低头盯在他的脸上。
中原王朝的好几代君主,一直对党项族拓拔家,采取羁縻的政策,以笼络为主。
但是,西平郡王,这个拓拔彝殷迄今为止获得的最高头衔,却是由大周国太祖高皇帝郭雀儿亲笔御封。
西平,西平,却被西平了,拓拔彝殷一想到这里,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抱着拓拔彝殷的牙将,异常惊慌的晃动着他的上身。
拓拔彝殷好不容易喘匀呼吸之后,枭雄的本性瞬间满血复活,他笑着说:“那木汗,老夫没事,没事的。”
牙将那木汗见拓拔彝殷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心中不由一阵大喜,欢快的说:“王爷,您没事就好,小人可担心死了。”
拓拔彝殷仰起脸,望着脸色黝黑的心腹牙将,心中不由宽慰之极,那木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那木汗,我军的情况现在怎样了?”拓拔彝殷的心思活络之后,立即意识到,由于杨信在背后狠狠的捅了一刀,他统帅下的曾经雄霸西北的夏州精骑,已经被李、折联军所击败,而且败得很惨。
那木汗一边控马奔驰,一边紧紧的抱着拓拔彝殷,神色异常黯然的小声说:“敌军的骑兵太多,一直撵着咱们后头狂追,末将的身边,也就是大部牙兵而已。”
实在是心不甘啊!拓拔彝殷又是一阵猛咳,旬日之前,他还是统帅超过八万精兵的西平郡王。
如今,拓拔彝殷的身侧,却只有区区千余牙兵,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让一心建立大白上国的枭雄,情何以堪呢?
“那木汗,咱们这是在哪儿?”拓拔彝殷毕竟是枭雄中的枭雄,很快就从伤感之中爬了出来,振作起精神,询问那木汗。
那木汗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这才确定目前所处的方位,“王爷,咱们现在是去银州的路上。末将以前牧马的时候来过这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地名叫‘伏龙谷’。”
伏龙谷?拓拔彝殷一阵无语,这地名,实在是太悲催了,预示着不祥之兆!
就在拓拔彝殷还没转过念头的时候,忽然,从牙兵营的后队传来令人异常惊恐的怪叫声,“不好了,颇超勇追上来了……”嗓音严重变调,显见已经惊慌失措。
颇超勇?颇超家的次子,也是企图推翻拓拔家的主谋之一,拓拔彝殷只要想起这个令人憎恨的名字,就不由一阵恶心。
说句心里话,颇超勇确实算得上是,党项八部年轻将领之中的佼佼者。拓拔彝殷对颇超勇一直予以重用,期望甚大,只可惜,颇超勇私心太重,一心谋划着让把拓拔家拉下最高的统治地位,由颇超家取而代之。
这是拓拔彝殷绝对不可以容忍的大忌!
如今,身为枭雄的拓拔彝殷,岂能不知道,颇超勇对他的中军穷追不舍的用意?
不就是想把老夫的项上人头,拿去给新主子请功么?
“那木汗,传令下去,吹号,整队,老夫要和颇超勇决一死战!”拓拔彝殷统治西北数十载,被逼急了,胸中豪气顿生。
“遵令!”那木汗显得异常兴奋,一直这么逃下去,何处是个尽头,不如返身回去,和颇超勇那个逆贼拼了。
那木汗毕竟是拓拔彝殷一手带出来的心腹牙将,绝非无能之辈,在有了主心骨之后,他恢复了正常的心态,一边下令吹号调动部下们集结起来,一边逐渐放缓马速。
等战马停稳之后,那木汗轻手轻脚的扶着拓拔彝殷站到地面上,叫来一名心腹的牙兵,让他把老王爷的战马,还给已经年迈的西平郡王。
拓拔彝殷骑到马上,看着面前排列得稀稀疏疏的兵马,不由一阵凄楚!
“儿郎们,咱们确实败了!”拓拔彝殷还真是条汉子,一张嘴就承认了败局,牙兵们不禁垂头丧气的连声叹息起来。
拓拔彝殷突然用力的挥舞着右手,恶狠狠的吼叫道:“我们还有银州和宥州的地盘,还有十几万族人,只要老夫还活着,东山再起,绝对不是问题。”
在拓拔彝殷的鼓动下,牙兵营的将士们,心气立时有了振作。
“现在,颇超家的狼崽子,想要咱们的命,大家说说看,答不答应?”拓拔彝殷霍地把指手指向了,烟尘大作的远处。
这些跟随拓拔彝殷多年的牙兵们,乃是久经征战的精锐部队,此前之所以士气低落,主要是受了大军惨败的负面影响。
如今,面对颇超勇怀着复仇之心的步步紧逼,牙兵们在拓拔彝殷的煽动之下,求生的欲望立时爆棚。
“老王爷,咱们和颇超家的狼崽子拼了,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那木汗原本就是极机灵之人,他见火候差不多了,赶忙站出来,帮着老王爷鼓舞军心和士气。
“对,拼了!”
“拼他娘的……”
“豁出去了……”
“呸,死也要咬下狼崽子的一块的肉……”
牙兵们确实被逼到了绝路,如果继续逃下去,他们心里都明白,很难逃得过颇超勇的追杀。
鼓舞起了大家的士气之后,拓拔彝殷暗暗松了口气,带兵多年的他,心里自然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军心未乱,尚有可为!
颇超勇追到近处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这时,前方的哨探前来禀报,“拓拔老贼的人马,正严阵以待,好象是想和我军决战。”
“嘿嘿,死到临头了,还想反咬老子一口?”颇超勇听说拓拔彝殷的手下,仅有千余人,他不由冷笑一声,下令部下们,分成三部分,包抄上去。
颇超勇自己率领着本部骑兵,绕着远路,远远的堵截在了,拓拔彝殷逃回银州的咽喉要道之上。
等拓拔彝殷接到报告的时候,颇超勇的布置已经大致到位,这么一来,回银州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拓拔彝殷始终没见颇超勇发起进攻。他正在狐疑之际,却嗅到从远处飘来的肉汤的香气。
拓拔彝殷的面色陡然一变,该死的狼崽子颇超勇,手段竟然如此的下作!
当拓拔彝殷发觉,身边的牙兵们,包括那木汗在内,一个个的都在暗中咽口水的时候,他不由心中大恨:好一个狡诈的颇超勇!
没办法,大军出征的时候,拓拔彝殷太过自负,以为凭借着三万精锐骑兵,足以半道伏击李中易的灵州军,偏偏忘记了带上烧热水的大铁锅。
草原民族的干粮,除了硬硬的牛肉干之外,别无它物。
可问题是,要想把简直难以下咽的牛肉干吞到肚内,必须烧了热水,将肉干泡软。
现在的情况是,一是没铁锅,二是颇超勇明摆着是想吃饱了之后,再来收拾他们这些残兵败将,怎么可能给他们烧热水的机会呢?
拓拔彝殷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情势,他看得很清楚,开锅吃饭的仅仅是堵截在去银州路上的颇超勇一军而已。
另外两侧的灵州蕃骑们,一个个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拓拔彝殷的一举一动。
拓拔彝殷暗暗叫苦不迭,颇超家的狼崽子,啥时候精明到了这等程度呢,他百思不其解。
此时此刻,颇超勇正和三千户的代理镇抚李楚戈,并肩站在马旁,一口热汤,一口烙饼的吃得异常欢快。
“老楚,咱们如果顺势把银州也给拿下了,是不是奇功一件?”颇超勇三下五除二的把泡在热水里的烙饼,吃得一干二净,咽下肚内。
李楚戈原来没名字,跟了李中易之后,被称作李小九。后来,因为征高丽的时候,有了战功,得了官诰,再叫李小九就很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李中易填写空白敕牒的时候,因其祖上是楚地人氏,就给他取名为:李楚戈。
李楚戈不慌不忙的喝下最后一口饼汤,慢条斯理的说:“如果,能够擒下拓拔老贼,我就赞同你绑着拓拔老贼,去银州碰碰运气。”
颇超勇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之所以一路之上,放过了无数夏州的逃兵,穷追拓拔彝殷不舍,目的就是想擒下这位曾经威震西北的西平郡王。
即使抓不到活的,砍下拓拔彝殷的首级,也是奇功一件。
以颇超勇对于李中易的了解,只要他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发财肯定是理所当然。而且,将来队伍壮大的时候,颇超勇绝对可以在灵州的蕃骑将领之中,提前占据一个好位置。
如果,顺势再袭取银州成功,嘿嘿,颇超勇想想都觉得,挺美!
灵州军的管理机制和别军完全不同,战斗的时候,指挥权在颇超勇的手上,这个毋庸置疑。
只是,如果没有三千户代理总镇抚,李楚戈的点头,颇超勇想轻兵袭取银州,简直就是在做梦。
从都一级开始,一律采取的双首长制,是李中易学自毛太祖的最大法宝之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