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浦的建议,李中易决定看时机再做定论,不过是四个宫婢罢了,没必要太过关注。
“无咎老弟,老夫久在官场,可谓是阅人多矣。唉,老夫虽然看不透你的为人,却始终觉得,你虽不算儒门君子,却也是说话算数的可信之人。”魏仁浦目光炯炯的望着李中易,“你可知,朝中诸多重臣,老夫都不选,唯独信得过你么?”
李中易隐约猜到了魏仁浦的意思,却故意摇了摇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就凭你善待你的那位义兄,黄景胜一事,老夫就料定,你是个重情义之人。不像某些人,还没过河就要拆桥。”魏仁浦笑望着李中易,“你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能始终如一的善待贫贱之交,试问朝中的衮衮诸公,谁人可及你的一半?”
李中易当初和黄景胜、王大虎结拜的时候,确实没啥功利思想,他只是觉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已。
却不料,结拜的事迹传开之后,却让魏仁浦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并且关键时刻,倒向了他这一方。
真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看似偶然,实际上,藏有必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啄一饮之间,仿佛冥冥之中,似有定数一般。
说句心里话,李中易对魏仁浦远超群相的敏锐政局洞察力,确实深感佩服。
别看魏仁浦平日里说话办事,显得异常油滑,到了关键时刻,他却异常舍得下本钱。
魏仁浦交出了他门下的心腹名单之后,就等于是提前把家底都抖露了出来,这已经足以取信于李中易。
其实,魏仁浦也可以运用更加老道的官场经验,等他李某人求上门的时候,再谈结盟的交换条件。
但是,那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范畴,天知道,李中易会在何时何地落难呢?
另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魏仁浦若是暗中做了什么手脚,难保不会被李中易所知,李中易又是个恩怨分明,不肯吃亏的人。
政治高手之间过招,与其玩弄见不得人的小手段,魏仁浦觉得,还不如开门见山的和李中易谈妥条件,反而更加保险一些。
“相公,只要李某活着一天,一定不会辜负您的重托。”李中易的心里确实觉得很满意,所以,承诺也给说满了。
值此危急关头,魏仁浦这个官场老滑头,政治不倒翁,居然举家来投,可谓是雪中送炭,他岂能不感动?
得了李中易的亲口保证之后,魏仁浦满意的点点头说:“老夫不会看错人的,信得过你。”
“魏大,你去唤大郎他们过来,当着老夫的面,拜见李叔父。”魏仁浦的吩咐,令李中易颇觉尴尬。
要知道,魏家的大公子比李中易还要年长,叫人情何以堪呐?
魏仁浦的老妻过世得早,一直没有续弦,所以,和魏家的五位公子在病榻之前见面行过礼后,李、魏两家,这就算是正式结盟,变成了休戚与共的通家之好。
李中易和魏仁浦深谈了两个多时辰,宾主之间,这才尽欢而散。
临别之际,魏仁浦拉紧李中易的右手,喘着粗气说:“那日在娘娘驾前,老夫实在对不住你。不过,老夫实在颇有苦衷,谁叫老朽出自寒门,又没有雄厚的妻族呢?”
李中易知道,魏仁浦这是变相表达了歉意,免得让他始终记恨于心。
实际上,今日结盟之后,魏仁浦这位政事堂内位列第三的当朝宰相,对李中易的助力一定颇多。
更何况,魏仁浦一系的人马,全都交给了李中易,无形之中,壮大了李中易在文官集团的潜势力。
即使,李中易以前对于魏仁浦的油滑,小有看法,到了此时此刻,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离开魏府之后,李中易吩咐骑马走在窗边的李云潇:“回去之后,你就和李小九两个人,把内外书房内的信件,全部整理一遍,该烧的都烧了,只留下加密的假信。”
“爷,您的意思是……莫非是想让梅兰竹菊四婢贴身侍候着?”李云潇眨了眨眼,小声问李中易。
李中易扭头看了眼李云潇,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说:“你家老爷我,这一次要玩个全新的花样出来。嗯,瓮中捉鳖?或是反间之计?呵呵,想想就觉得很有些意思。”
李云潇追随李中易多年,他当即意识到,李中易那种莫名其妙的恶趣味,再次冒了出来。
“爷,小的以为,不如分而破之?”李云潇的脸上也露出了令人发指的坏笑。
李中易淡淡的吩咐说:“你亲自去办这个事,只注意一条,把最机灵的那个安排到书房里来。”
李云潇笑嘻嘻的说:“爷请放心,小的最喜欢办这种需要动脑筋的差事。哦,对了,爷,小的听说,彩娇小娘子在庄子上和她的亲娘以及姊姊们闹翻了。唉,怪可怜的,她成天以泪洗面。”
李中易沉默了一阵子,信口吩咐李云潇:“你让人去把彩娇从庄子上接回来吧,花娇、蕊娇和郑氏,暂且观察一阵子,等大事底定之后再说。”
“喏。”李云潇暗暗松了口气,最近一段时间,李中易手头待办的大事,纷繁复杂,心情也远没有以前那么好。
替主分忧,是任何一个随从应尽的义务,所以,李云潇打算旁敲侧击一下,让彩娇回来,陪着李中易散散心,寻一些乐子。
李中易心里十分有数,李云潇绝对不可能背叛他,只不过是觉得彩娇比较可怜和冤枉罢了。
毕竟是自家的女人,李中易虽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却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女人下毒手。
李中易把金家三姊妹和郑氏,分别禁足在城郊的庄子上,尤其是让彩娇好好儿的反省一下,哄骗主子的悲惨结局。
让彩娇吸取了教训,从此以后不敢再犯,这才是李中易的真实目的。
嘿嘿,自家的女人犯了大错误,该收拾,还得收拾,可千万不能宠坏了!
当晚,李中易内外两间书房内,炭火一直未熄,烧毁信件所产生的袅袅轻烟,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之下,一直到三更天,方才散尽。
由于,柴荣率军北伐,小符贵妃虽然精明强干,毕竟是个深宫之中的妇道人家,不可能召集群臣大朝。
所以,免了每日的常参朝,改由小符贵妃召集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宰执们,小范围议事。
太子柴宗训由于身体不佳,需要静养,所以,今日高坐在御座上的,依然仅有小符贵妃一人。
“启禀娘娘,据今日凌晨接到的密报:不告而别,暗中溜回扬州的李重进,最近私下里的活动异常频繁。最主要的是,李重进居然未经朝廷的允准,就擅自招兵买马,目前其总军力大约已经超过了五万兵马。”枢密使王溥一张嘴,就抖露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没等小符贵妃反应过来,王溥紧接着又补充说:“据密报,李重进几乎抓光了扬州境内的所有铁匠,正在没日没夜的打造弓弩、箭矢、盔甲和兵刃等严重犯禁之军器。”
李重进的身份异常尊贵,他是极少数活在世上的,和周太祖郭威有血缘关系的子侄。
李中易心想,李重进私下里潜回扬州,远非一日,朝廷却始终没有拿出任何的惩罚措施。
在李中易看来,柴荣碍着郭威的面子,即使对李重进表面上再宽容,也难以容忍其公开谋逆的恶劣行径。
李重进至今未受严惩,李中易的看法大致有四点:
其一,柴荣故意纵容李重进谋反,然后一劳永逸的消灭掉他这个对皇权威胁最大的祸根。
其二,柴荣非常念旧情,不想对李重进下狠手;
其三,柴荣在北伐的重要关头,想暂时稳住李重进,等主力大军回京之后,腾出手来,再狠狠的收拾李重进;
当然了,计划远没有变化那么快,柴荣恐怕也没有料到,他会在北伐的途中,突然病倒。
以李重进的身份,柴荣不亲自下诏,谁敢轻举妄动?
震惊了一会儿之后,小符贵妃把目光瞟向她最信任的范质,柔声问道:“范相公,事关重大,应该如何处置?”
范质淡淡的说:“朝廷正在用兵之时,京师的军力原本就异常空虚,恐怕一时之间,也难以派兵征剿。”
首相范质所说的局面,在场的人,全都知道,也的确是实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的主力大军在北伐的途中,开平郡王李琼率领的南征大军,也在路上。
京师重地,如今就剩下了符昭信手头的几千训练未熟的半吊子骑兵,李中易手头掌握的羽林右卫,石守信属下的捧圣军,以及李虎统帅的数千天武卫的宫中禁军。
另外,四万多京师厢军,以及党项蛮子颇超勇手下的三千党项族骑兵教习,也可勉强充个人数。
面对李重进陡然暴涨的五万多兵马,大周朝廷如今竟然陷入到了无兵可用的窘迫境地。
“王枢相,你以为应该如何应对?”小符贵妃也早知道,首相范质不通军事,于是她下意识的把王溥给揪了出来,指名问计。
魏仁浦发觉,王溥狠狠的瞪了李中易一眼,他当即意识到,不好,姓王的恐怕要出妖蛾子。
“娘娘,老臣以为,绝对不能纵容李重进的大逆恶行。一旦朝廷的威信受损,野心家们就会接二连三的跳出来,到那个时候,朝廷只怕是永无宁日,大军也跟着疲于奔命。”王溥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态度之后,没给魏仁浦留下插话的机会,紧接着就提出了建议,“娘娘,老臣以为,不如派遣一员名帅,率领骑军部队,奔赴扬州,就近监视李重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方为上策。”
魏仁浦暗暗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王溥把圈套给做实了。
李中易心如明镜,王溥以远未成熟的半吊子骑军作为由头,显然是想夺走他控制羽林右卫的兵权。
嗯,看样子,北方传来的消息,异常不妙啊!
王溥早就和赵元朗,赵老二,暗中有很深的勾结,对于这一点,李中易一直是心知肚明。
只是,王溥提出的用兵方略,却非常符合朝廷目前面对的现状,李中易被堵住了嘴巴,一时之间,竟然不好反驳。
这时,李谷也跟着跳了出来,他大声说:“娘娘,党项蛮子的骑兵教习,也可以让李参政带去,免得留在京师首善之地,成日的惹事生非。”
李谷抓住的时机非常好,颇超勇手下的党项骑兵,逞勇少文,未经儒门教化,野性未驯,经常和本地的市民起冲突。
虽然闹出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给朝中重臣们的观感,却十分不佳。
魏仁浦瞪着滔滔不绝的李谷,他心想,这个李惟珍,还真是狡猾透顶,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李中易带兵出征的具体安排,这个套下得深呐!
“娘娘,臣……”魏仁浦不愧是政坛老油条,他赶忙出班拱手,想替李中易说几句话,留下转寰的余地。
谁曾想,小符贵妃竟然不顾惜魏仁浦的体面,直截了当的盯上了李中易:“李师傅,你是太子之师,又是朝中有数的名帅,战功显赫,值此朝廷危难之际,本宫以为,你定不会有负于朝廷。”
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子;牛不喝水,强摁头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