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乃是政事堂的秘书长,权力大,人面广,尽管地位和品级别不高,却也绝非何重江之流可比。
李云潇发现,李中易对待杨炯的态度,一直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没有丝毫摆出宰相架子的意思。
江湖实力论,庙堂实力论,身为范质第一心腹的杨炯,有值得李中易赏面子的地方,就这么简单。
杨炯落座之后,堂后官上了茶,他品了口李中易爱喝的沏茶,不由暗暗点头,李相公确实是个懂得享受的年轻宰相。
李中易轻啜一口茶汤,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里盏盖,对于杨炯的来意,他自是了如指掌。
问题是,范质利用刺客一事,作出了寓意深远的反击,这就值得深究了。
政事堂内闹刺客,首当其冲的便是范质的门下,负责政事堂内外保卫工作的提点兵房堂后官,孙俨茂。
出了这么大的事,孙俨茂这个提点兵房,肯定要背上罪过,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从此点上来看,李中易意识到,范质为了不被他所胁迫,竟然使出了丢车保帅的苦肉计。
政事堂内闹刺客,孙俨茂下台之后,侦破的任务肯定会被压到李中易的身上。
而且,李中易敢断言,他就算是九头六臂,也注定抓不住所谓的刺客。
这就形成了,如果李中易把范质整得丢了面子,那么,范质也可以借用破不了案子,让他失去开封尹的宝座。
不过,范质没有料到的是,李中易早就不想当没有兵权的开封尹了。
李中易心里盘算得很清楚,他若是一直待在开封城内,赵老二处于谨慎的关系,恐怕很难做出起兵的决定。
赵老二不先动手,李中易抢先下了手,就要背上曹操的骂名。这么一来,对于今后的稳固政权,没有半点好处。
另外,李中易动手成功,赵老二也绝对不可能服气,两人之间的对决,已成战略形势,没有丝毫的妥协余地。
所以,范质拿开封尹来威胁李中易,实际上,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没有丝毫的效果。
此所谓,虎有伤人意,人有打虎心,端看那个算计的精准,实力又足够!
义社五兄弟,所集结起来的兵马,着实不老少,李中易的部队,在数量上,远少于这帮家伙。
灵州军距离太远,危急时刻,李中易根本指望不上。义社五兄弟,加上慕荣誉延钊的兵马,却都聚集在开封城,方圆三百里以内。
在这开封城里,唯一有资格和赵老二掰手腕的,其实是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韩通。
可惜的是,韩通这个家伙,在李中易看来,也就是个猪队友。
李中易宁愿与魔鬼一起合作,也不愿意被猪队友所拖累。况且,韩通既不亲李,也不亲赵,更瞧不起范质,属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莽夫。
柴荣爱韩通之忠,却对他的莽,故作不见,这不能不说是,一代雄主莫大的遗憾。
正因为,柴荣看错了范质,又看错了韩通,所以,柴家的江山,才轻而易举的落入到赵老二的手上。
杨炯寻思了半晌,终于等到李中易放下盏盖的时机,他拱手恭敬的说:“李相公,此茶棒极了,下官差点忘了正事,范相公有要事相商,说是等您方便的时候,他正好散步过来。”
李中易暗暗有些好笑,范质一向是唯我独尊的性格,怎么可能降尊纡贵,主动来他这里呢?
话虽如此,李中易温和的说:“多谢范相公的厚爱,待在下把案头的公务办完,便会过去。”
杨炯对李中易的研究极深,自从李相公登入政事堂以后,他便时刻关注着,这位坐上了登天梯的年轻宰相。
李中易擅长搞经济,又十分精通军事,唯一没有展露出才华的地方,反而是行政事务方面。
据杨炯的猜测,李中易处理政务的能力,绝对不可能差。例子就在眼前,高丽国的内部政局,就是李中易一手安排的,至今,虽不时听说闹出小乱子,可是,高丽国的朝局,一直很稳。
政务能力,说起来很玄妙,实际上,主要是重用什么样的人,收哪些人的税,把官库的银钱用在什么地方?
李中易轻而易举的摆平了高丽国的旧贵族,重用了新贵族,在杨炯看来,决断是一招妙棋。
新贵族以前一直受到老贵族的欺压,政治权力多被侵蚀,一旦这些人翻身做了主人,肯定会比大周帝国,更急于镇压老贵族们的反叛行为。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其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李中易布下的局,至今无人可破,可想而知,李相公对于分润权力的蛋糕,有多么的熟悉?
现在,范相公表露出亲善的姿态,李中易非但没有踞傲不逊,反而很给面子,杨炯对李中易的灵活身段,有了更加深刻和直观的了解。
李云潇把杨炯送出门后,却见李中易仰面朝天,躺在了彩娇的腿上。
李中易吃了一片彩娇削好的花红果,笑问李云潇:“送走了?”
李云潇一屁股坐到茶几前,抓过茶壶,几大口就喝干了一壶凉茶,他反手抹了把唇边的茶渍,笑道:“咱们的人,里里外外都布满了,硬是没有看见所谓刺客的鬼影。”
李中易微微点头,说:“有人设了局,想引我入坑,潇松啊,你说说看,我是入坑呢,还是不入?”
李云潇也没多想,笑着说:“如果是我的话,既入坑,又不入太深。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已经闹得很显眼了,可不能被旁人当枪使呐。”
李中易轻轻击掌,笑道:“潇松果然大有长进,咱们可不能替他人火中取栗呀。”
李云潇眨了眨眼,说:“就在刚才,杨炯带的随从,一直四处张望,恐怕是想暗中窥视咱们这边的虚实。不过,咱们的警戒规矩,岂是走马观花,就可以看得出奥妙的?”
李中易轻声笑道:“工夫不负有心人,再严密的规矩,总有被看破的时候,且不可马虎大意。”
接下来,李中易掐头去尾,把二战时,德国密码被破译的事,改头换面讲述了一遍。
结果,李云潇听得毛骨悚然,大汗淋漓,呐呐道:“竟有此等厉害的机器?太不可思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