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薛夫人淡淡的抬手示意,视线掠过杜太君,直接定在了赵雪娘的身上。
对于赵雪娘超过二十高龄,依然不愿意嫁人的事,薛夫人也有所耳闻。
做母亲的都心疼自己的儿子,连带着爱乌及屋,对痴情的赵雪娘,自然是刮目相看。
“来,到我这里来。”薛夫人听说过要选秀的事儿,她有心成全了赵雪娘,便招手把赵雪娘唤到身前。
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薛夫人懒得去理会,她的大郎能够摆脱灭门的重罪,以微末小官入仕,到了今日之天下至尊,其间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
准皇太后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她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一切随心意便好。
在场的女人,无论是内命妇,还是外命妇,都是人精。薛夫人那可是准皇太后,如若得了她老人家的青睐,可以帮男人或是儿子,凭空增加多少助力?
赵雪娘虽然年纪很“大”了,依然是黄花在室女,被薛夫人这么招手一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吃不住劲了,羞答答的俏面飞红。
“好俊的小娘子呀。”薛夫人还没发问,甜丫就抢先跳了出来,拉住赵雪娘的手,笑眯眯的说,“听我大兄说,你当年还抱过我?”
“这孩子,真是没规矩!”薛夫人看似训斥的话语,充斥着浓浓的娇宠意味。
准皇太后对老来女的态度,让在场的命妇们,一个个都看明白了,未来的长公主大大的得宠。
甜丫才不怕薛夫人的唠叨,她挽住赵雪娘的手,笑嘻嘻的说:“大兄是个好色如命的家伙,你怎么就喜欢上这种恶棍呢?”
薛夫人促不及防之下,根本没办法拦阻甜丫,既然话已说出了口,薛夫人心中猛的一动,索性由着甜丫胡闹了。
赵雪娘被逼得芳心一阵乱颤,这么多命妇在场的情况之下,她哪敢说患上了相思病?
甜丫一出手,就把赵雪娘治得低头红脸,她哪敢回半句嘴?
杜太君表面上像没事人儿一般,心下大怒,她有过四个儿子,只有赵雪娘一个独女。平日里,赵雪娘被杜老太君含在嘴里怕化了,握在手心里怕的摔了,宝贝的不得了。
赵雪娘都长这么大了,杜太君连半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她,却被骄横的甜丫当众羞辱,杜老太君气的胸口直发闷,却又无可奈何。
谁叫薛夫人的儿子是天下至尊,而她杜老太君的儿子,却是人家的臣子呢?
形势比人强,薛夫人的女儿调侃杜太君的女儿,必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才是人臣的正道。
李七娘的陪嫁,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撇开事先量过尺寸的紫檀家具不提,单单是压箱底的钱票,就摆了厚厚的十几叠,令日子比较紧的命妇们,羡慕得要死!
薛夫人并没有允许甜丫继续胡闹下去,她从甜丫的魔爪之中,把赵雪娘解救出来,
“你这孩子偏偏是个实心眼,你就放心吧,到时候,老身必定会替你作主的。”薛夫人一席话,在别人看来是格外的恩宠,杜老太君却觉得非常的不舒服,仿佛她的独女是没人要的废品似的,等着批发进暴发户之家。
不过,杜太君实在是忽略了一个要命的问题,姓赵的老赵家早在十几年前,其实也是个暴发户。
大家都是暴发户,谁比谁更高贵,那就要看实力了!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李中易这个新暴发户,手里捏着十几万百胜雄师。李筠和李重进约定同时谋反,结果,李筠的皇帝梦只作了七天而已,便成了杨烈生擒的阶下囚。
前日,刘贺扬那边传来捷报,活擒了李重进,全取扬州。
征西将军宋云祥那边,因为路途较远,暂时还没有传来消息。不过,对李家军情况比较了解的知情人,大多不看好蜀孟政权。
在一般世人眼里,契丹人那是无敌的存在,令人闻鞑子而色变。不过,李家军屡屡击败或击退契丹人,次数一多之后,李家军变成了和契丹人并驾齐驱的存在。
蜀孟政权,那是比南唐更暗弱的地方政权,开封的文臣武将向来瞧不上孟昶。
宋云祥打赢了孟昶,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宋云祥打输,那才是爆炸性的败仗新闻,
这么七划拉八计算,知道内情的人士,哪怕心里再不服李中易,表面上不仅不敢显露出丝毫的不驯,反而服服贴贴的装孙子。
“老太妃,臣妾祝您早得金孙,富寿安康!”外命妇之首,内阁首辅魏仁浦的续弦高氏,早就得了魏相公的提点,最近魏相公没跟上李中易的脚步有点气虚,她领命必须要缓和关系,否则魏家就没有所谓的将来了。
自从甜丫和宝哥儿年纪渐长之后,远以前那么的娇憨和好玩,薛夫人如今最喜欢叫来孙儿孙女们承欢膝下。
整个李家老宅,今天分为了两个部分,李达和负责接待男宾,薛夫人招待女眷。不过,真正热闹的地方,却是整个大周的权力中枢,上书房!
今日轮值于内阁李琼和刘金山,被李中易召入上书房,恰好黄景胜、王大虎、左子光和李延清在上书房门外非常巧合的汇合在一处,于是整个上书房里充斥着欢声笑语。
黄景胜和王大虎,乃是李中易唯二的义兄,一个是管钱的三司使,一个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不仅位高,而且权很重,他们俩都被安排在了李琼的身旁落座。
左子光和李延清,一个是李中易的关门弟子兼缇骑司提督,一个是大权在握的警政寺卿,都是除了军方之外的掌握较大暴力的实权派。
碍于辈份的问题,左子光和李延清在上书房内并无座位,只能分左右站到李中易的身后伺候着诸位长辈们。
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端茶递水,添瓜加果的活计,都给这两个年轻人给包圆了。
黄景胜喜欢开玩笑,就逗左子光:“将明,劳烦你亲自端茶递水,回头可别给咱们哥几个穿小鞋呐。”
李琼精神顿时一振,除了黄景胜和王大虎这二位之外,连他老人家都不敢随便和左子光说笑。
“黄伯父说的是哪里话,小侄怎敢在您的头上动土?”左子光依然是一副招牌式的冷脸,对黄景胜的称呼却是格外的近,令李琼不由对黄景胜在李中易心目中的地位,又了全新的认识。
从关系的远近计算,左子光是李中易的弟子,黄景胜是李中易的义兄,左子光唤一声黄伯父,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恰如其分。
在座的都是极为亲近之人,李中易也就懒得装模作样的摆君上的谱了,他大模大样的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说:“大兄是长辈,将明这个冷面煞星再怎么厉害也是小辈,他敢不尊老,大兄只管扇大耳刮子抽他。”
李中易的此话一出口,李琼和刘金山就全明白了,黄、王、左三人,和李中易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子!
李延清一边帮着续茶水,一边凑趣儿说:“小的听说老相公专门托人请来了几只古雁,只可惜,小的福薄,一直没见着宝贝。”
李琼让李延清戳中了痒处,不由拈须,得意的笑道:“老夫请那几只古雁,不敢说翻江倒海,至少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刘金山饮了口茶,笑道:“主上迎亲,本是天大的喜事。无奈何,臣是个穷光蛋,没钱送厚礼,特备了一道小小的奏章,伏请主上御览。”
李延清正好就在刘金山的身旁,他赶忙接过刘金山的奏章,双手捧到了李中易的手边。
李中易打开奏章,定神一看,不由微微一笑,若论内阁之中,最了解他的心思的相公,非刘金山莫属。
“内阁参知政事,臣刘金山伏请效法两汉之推恩折……”
李中易反反复复的看了两遍奏章,不由龙心大悦,刘金山的奏章,字字句句皆戳中了李中易的心思。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将爵显豪门大族,不论嫡庶的分化瓦解为若干个小型的家庭。
李琼见李中易将刘金山的奏章直接笼进了袖中,并没打算传给大家阅看,他就当即就明白了,刘金山一定是在奏章内,写了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李琼年事已高,来日无多,他至今依然撑在内阁之中,一则帮李中易卡位,另一则是想给未来的重外孙,谋一些产长远的福利。
黄景胜和王大虎,虽然是李中易的义兄,他们俩的行事风格,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不多管半件闲事。
左子光和李延清,别看实权非常之大,却从来不敢插手政务。说好听点,他们是哼哈二将,说难听点,也就是替主上分忧的实力派鹰犬。
赐宴开席的时候,薛夫人当仁不让的坐到了地位最尊崇的首位,魏老相公的续弦高氏被请至次席,她却连连摆手,直称不敢僭越。
一时间,高氏的格外低调,赢得了诸多无声的赞叹。
在这个时代,续弦的正妻,和结发之妻的地位,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是从礼法上,还是家中的地位上,都差出去好几条长街。
薛夫人虽然识得了不少字,毕竟出身于卑微的侍妾,骨子里始终埋藏着扶弱抑强的平民观念。
高氏越是不敢显摆,薛夫人就越过意不去,最终,她一锤定音,高氏坐在次席,杜老太君坐在又次席客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