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确实已经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慢,他率领的三万兵马,已经抵达了成都以东的简州。
简州,也就是今天的简阳,简州距离成都仅有一百四十余里,已是近在咫尺。
早在李中易进入汉中之前,林仁肇已经接到了孟昶的诏书,命他火速来援成都。
林仁肇感念孟昶的收留之恩,不顾部下们的反对,领着苦心训练出来的三万精兵,连夜启程去救成都。
一路上,林仁肇乘船由夔州出发,逆水行军,从泸州转中江水(沱江),经资州抵达简州。
汉军出征在外时,斥喉们的侦察范围,按照条令的规定,是远出百里。简州距离成都是一百四十余里,也难怪汉军的斥喉们,暂时没有发现林仁肇的踪迹。
林仁肇吃过李中易的大亏,他深知李中易是个极其阴险狡诈的家伙,不能不防。所以,在抵达了简州之后,他便派出了大批的哨探,防备汉军可能的伏击。
“禀队正,前边的茶山凹传来消息,发现了蜀国的哨探,一共五人,皆骑马。”
接到部下的汇报之后,汉军斥喉营甲都队正丁盛,不慌不忙的问道:“可曾看清楚了,蜀军哨探骑的是什么马?”
部下抱拳拱手道:“队正,这是咱们的基本功了,已经看清楚了,那五名蜀军的哨探,骑的是体形小一圈的蜀马。”
丁盛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蜀马矮小,耐力强,擅驮物,却不擅奔跑。哼哼,好的很,只要盯上了,他们就跑不掉了。”
“你们三个,分头行动,赶紧把消息传回大营,就说已经在简州以西三十里的茶山凹,发现了林仁肇的哨探。”
汉军斥喉最重要的职责,是及时的把敌情传回去,而不是主动出击消灭敌人。
所以,丁盛第一时间,就命令两个老部下,迅速的把消息传递回去。
“你去告诉前边的弟兄,只许暗中监视,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丁盛的脑子很清醒,从斥喉把消息传回大营,到大营里作出快速的反应,需要的时间并不短。
如果,现在就暗中设伏,把那五个蜀军的哨探,捉住或是杀了,肯定会惊动林仁肇的。
和成都平原不同,蜀东地区被群山所环绕,又是水路纵横,大军进去之后,后勤补给也就成了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汉军伐蜀,全是精锐的步军和骑军,并无得力的水师舟船助阵,恐怕难敌林仁肇训练多时的水军。
万一,让林仁肇带着兵马,乘船逃回了夔州,那就有麻烦了。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丁盛有的是耐心,并不急于斩杀蜀军的哨探。
实际上,早在合围成都之前,总参议司已经制订了三套伏击林仁肇的作战方案。
蜀东地区的官道,崎岖难行,林仁肇又是水师名帅,他只要离开夔州,带兵来救援成都,就必定会选择从水路过来。
首先,中江水(沱江)并不流经成都,若是林仁肇从泸州转中江水而来,必然会从简州登岸。
那么,汉军在简州和成都之间,找到合适的地形,提前设下伏击圈,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次,若是林仁肇害怕中了埋伏,不敢从泸州转入中江水,而是由戎州(宜宾)转入岷江,经嘉州(乐山)、眉州,绕到成都城的南边登岸,也有好办法对付他。
再次,若是林仁肇的部队一直待在船上,始终不敢登岸,汉军就只能先拿下成都,再和林仁肇周旋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谁叫林仁肇占据着水上的绝对优势呢?
不过,汉军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林仁肇是从扬子江下游的夔州溯江而上,汉军则是在中江水和岷江的上游。
哪怕汉军无力和林仁肇展开水上大战,也可以利用搜集来的各种小船和渔夫们,大作文章。
只要把简易投石机搬到小船上,找机会扔出鸡尾酒,林仁肇的水师战船再大,也难逃被大火吞噬的厄运。
夫战,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在汉军之中,随着总参议司及随军参议司的组建到位,在群智的助力之下,中高级将领们犯那些低级错误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了。
接到林仁肇已到简州的消息后,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林仁肇虽然十分狡诈,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
“来人,去告诉廖山河和诸将,林仁肇来了,朕去会一会他。”李中易从小马扎上起身,在李安国的扶持下,重新骑上了“小血杀”的背上。
在一般的封建军队之中,两军交战之时,代表皇帝的大纛旗或是金龙旗,若是动了地方,很可能造成军心大乱,甚至是大败亏输的严重恶果。
然而,在汉军之中,李中易经常授权给某位大将,令其全权指挥决战。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发起进攻的各支部队,只需要听从前敌最高指挥官的指挥即可,而不需要去盯着皇帝在哪的问题。
在近卫军的簇拥下,李中易骑在“小血杀”的背上,向着简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时,简州城里的林仁肇,接二连三的接到哨探的禀报,未发现汉军的踪迹。
“林帅,请恕末将抖胆直言,以李贼中易之狡诈,不可能不提防我军可能的西进。若是从简州弃船登岸,到了陆地上,咱们可就没啥优势了啊。”心腹部将张凯,极力苦劝林仁肇,“如今,我军哨探几乎快到了成都城下,竟然还没有发现汉军斥喉的踪迹,末将以为,其中必定有诈。”
林仁肇拈须一笑,说:“某岂不知,李中易不是一般人呢?成都城高沟深,陛下身边又有十八万禁军,李中易哪怕是再厉害,旦夕之间,亦难攻破成都。”
张凯有些不解的望着林仁肇,小声问道:“那咱们为何……”他想说的是,为何要派哨探出简州的疑问。
“嘿嘿,我军哨探往返于简州和成都两地之间,却一直平安无事,其中当然有诈。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李中易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军到简州的消息了。哼,李中易恐怕已经在部署埋伏圈了吧?”林仁肇冷笑道,“我虽然进了简州,可是,大军和粮草等物资,依然都在船上。”
张凯听了此话之后,略微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喜道:“咱们马上登船,绕去眉州?”
“痴儿啊,这次倒让你猜对了。”林仁肇霍的站起身子,大声下令,“走,登船开拔,去眉州。”
实际上,林仁肇把主力大军,摆在了泸州,到了简州的兵马,充其量不超过三千人。
林仁肇的心里非常清楚,他的兵马胜在水上作战,下船和汉军正面步战,战败的可能性极高。
扬长避短,方为正确的用兵之道。林仁肇的目的是,率军从外围策应成都,全力和李中易周旋。
毕竟,成都城里,尚有十八万蜀军,这么多人还守不住成都么?
林仁肇就这么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义无反顾的走了。
然而,令林仁肇没有想到的是,汉军有了百余门火炮之后,取成都不过是探囊取物尔。新世界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林仁肇并不知道何为火炮,更不清楚,火炮的出现彻底的改变了战争的形式。
河边的小树林里,丁盛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的盯着河面上的船只。
战前,丁盛就已经知道,从夔州来的蜀军,以水军为主。那么,盯住水军的最佳方法,肯定是盯死河面上船只的动静。
在汉军之中,斥喉营里的军官,军职普遍比一般的汉军队伍,要高出一到两级。
比如说丁盛吧,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队正,享受的却是指挥使的待遇。换句话说,若是他现在调出了斥喉营,最起码也是营指挥使。
之所以作出这种安排,主要是汉军的养兵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一旦大军中伏,导致伤亡过大,财政收入就会吃不消了。
李中易高度重视斥喉营的预警作用,配备给斥喉营的军官,全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在斥喉营里,丁盛被人称为狡狐,夸的就是他的精明强干。狡狐的名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丁盛的本名反而很少有人提及。
单筒望远镜里,正在登船的林仁肇,清晰可见,明白无误。
丁盛暗暗冷笑不已,不愧是被皇上夸过的林虎子,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然是格外的狡诈。
“刘二狗,那五个被抛弃的蜀军哨探,就交给你了。死活不论,但要见尸体和首级,若是逃走一个,唯你是问。”丁盛很快判断清楚了林仁肇的意图,当即下令,截杀蜀军残余的哨探。
虽说为将之道是智信仁勇严,但是,所谓无毒不丈夫,仁不挂帅,慈不掌兵。
林仁肇爱兵如子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天下,却依然还是做出了抛弃自己人的勾当。由此可见,兵险战危,绝非儿戏。
李中易离开了成都城下之后,并没有去简州,而是领着近卫军去了眉州以北的杨兴集。
杨兴集,在成都的南边,距离成都大约九十里,距离眉州大约一百三十里,距离蜀州大约两百里。
既然是个集,就说明此地并不大,但是,这里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因为,杨兴集是岷江三条支流的交汇处。
只要林仁肇想从岷江北上,去救援成都,就必须经过杨兴集,由此可见,此地是何等的重要?
和杨子江的宽阔无比不同,岷江的杨兴集到成都这一段支流,河面最宽也不过是一百二十米而已。
别人也许不太清楚,李中易却是心如明镜,运兵船可能吃水较浅,但是,运粮船的吃水却很深。
换句话说,林仁肇的船队若想通过岷江的支流去成都,可以使用的航道,最宽也不过八十米而已。
八十米的距离,只要架起在成都没用上的回回炮,抛出鸡尾酒,林仁肇的船队必定是损失惨重。
途中休息的时候,李中易笑着夸奖随行的闵子豪:“若不是宽夫你主动献策,朕哪里知道岷江的虚实呢?”
闵子豪暗暗惭愧不已,他向赵老太公献策去捉张雪仙,也很顺利的捉到了张雪仙,却不成想,他和张雪仙一起被汉军捉了去。
自从进入汉军大营之后,闵子豪就再也没有见过张雪仙。这还需要问么,以张雪仙的旷世之姿,必定是被好色如命的李中易收用了吧?
被汉军所擒后,闵子豪非常识时务,有问必答,而且答得极为详细。
对于闵子豪如此上道的表现,李中易非常满意,所以,此次出兵杨兴集,特意带上了闵子豪。
“陛下您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安敢居功?”闵子豪很识相,姿态一直摆得很低。
李中易微微一笑,想当初,老李家面临破家之危的时候,他壮着胆子去找赵老太公求助。
当时的闵子豪,仗着赵老太公的宠信,根本就没有把李中易放在眼里。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如今,李中易成了天下至尊,闵子豪变为阶下囚,世事实在是难料啊!
李中易摆了摆手说:“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能服众。宽夫,你不必过于自谦了。”
闵子豪暗暗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李中易的心情很好。
对于心里有鬼的闵子豪来说,李中易的心情越好,他也就越安全。至于,赏不赏的,并不重要。
闵子豪是个明白人,他既不是从龙之臣,又不是李中易的心腹,被俘之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安敢奢望太多?
尽管闵子豪伪装得很,但是,李中易还是看出他心怀疑虑。
当年的那点小小的过节,在李中易看来,已是过眼云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有必要一直惦记着么?
但是,闵子豪是个心眼子颇多之人,他始终担心,李中易会秋后算帐。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闵子豪心里怕得要死,自然是战战兢兢的,小心谨慎的伺候着李中易。
“宽夫你雅擅诗词歌赋,国子监里恰好缺个少监,不知宽夫你意下如何?”
李中易早就琢磨清楚了,新学要办,而且要大办。但是,旧的儒学,也不能骤然废止。
客观的说,研究孔孟之道的读书人,在知识分子的群体之中,依然是占比最大,朝廷总是要给出路的。
新学,包括数理化在内,全面铺开普及性的教育,尚需要很长的时间,急不得!也不能急!
所以,按照李中易的打算,新学和儒学,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分别取士。
待时机成熟之后,新学的师资力量也到位了,再彻底废除独尊儒术的落后国策。
得了李中易的明示,闵子豪不由大喜欲狂,他原本已经枯死的野心,眨眼间,满血复活。
依靠赵老太公的提携,闵子豪混到如今,也不过是个蜀国的太常寺少卿而已。
蜀国灭亡在即,所谓的太常寺少卿,已经变得半文不值。
大汉朝的国子监少监,那可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老师啊!
闵子豪激动万分,大拜下去,毕恭毕敬的说:“陛下的知遇之恩,天高地厚,罪臣敢不效死?”
李中易微微一笑,就让闵子豪这个心眼子贼多的高级知识分子,狠狠的折腾全天下的读书人吧。
此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