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王太后的党羽所剩无几,江南水患已平息,朝堂内外难得平静下来。
然而在百废待兴之际,这难得的安稳突然被打破。
十一月初,姜国来犯。
赵晋逺请遍朝堂众臣,无武将敢应战。
众武将一方面担忧姜国的甲兵强悍,此次准备已久,去了怕是无还。另外一方面则是吴大将军对他们的施压。
吴大将军本以为自己用女儿做筹码,一定能和新帝攀上关系,哪里想到杀出魏时一这个女丞相,让他吴氏一族毫无用武之地。
于是想借着此次机会,让新帝看看他吴氏一族的威力。
在边疆控制疫情的张承倒是想替君主解忧,然而他一介文弱书生,胸中纵使有千万沟壑,上了这战场,也不过是对方斩杀的对象。
一月之内,晋朝连失两座城池,眼见着就要逼都。太后听闻此消息,日日在宫中大笑。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赵晋逺每日朝会,神情阴冷,盯着下面的大臣如盯着蛀虫一般。时一再也等不下去,决定带兵亲赴边关。
临行的前一夜,她在闺中披上银甲,束起长发。
“这一去,生死未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替郡主盘发。”一直在她身旁伺候的嬷嬷神情伤感。
她一生无子,也没有嫁人,把郡主视若几出。如今她一介女子要赶赴边关。她这个当“母亲”的心中怎么不担忧?!
时一抱住了嬷嬷的手,难得展现出小女儿姿态,“我会安全回来的。”
“值得吗?”嬷嬷问她,“他根本就不明白你对他的心。他以后会有王后,有许许多多的妃嫔,而你可能此去无回,化为尘土。”
她手执红色木梳,轻扫发尾,眼神坚定,“值得。”
“傻孩子。”嬷嬷摸了摸她的发顶,不怀悲伤道:“要是新帝知道你对他的那份心就好了。”
“一切皆我心甘情愿。”时一主动戴上了铁盔,“再者我亲自答应过新帝,要护他周全的。”
从宫中隐秘而出准备提前替她送行的年轻君王,立于那屋外的大雪之中,肩上缀满了白雪,已不知听了许久,只是那心绪如这纷飞的大雪一般,飘飘扬扬,上上下下。
一个女子,在自己最好的年纪,最美好的年华,没有嫁给良人,也没有顾着私情,而是双手沾满鲜血为他开路;在众臣推脱之际,以女子之身选择出征。一切都只是为了护住他。
这一夜,赵晋逺在大雪中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双脚已经被大雪没过,脚底被浸透。
嬷嬷出来倒水的时候见到那两个深深的脚印,吓了一跳,赶忙报备郡主。
时一淡淡一笑,安慰道:“许是什么动物的脚印,不必担忧。”
隐忍的炽热的不求回报的爱,有谁能够拒绝和抵挡呢?
第二日,清晨,请军出征的时一早已打扮好,等待新帝相送。
可她在这大雪中站了许久,也未见新帝出来。
在最后放弃的关头,城门开了,新帝一身戎装,高坐于汗血宝马之上。
“你肯来送我,我很高兴。”时一下跪行礼后,声音低不可闻。
“我也同样欣喜。”年轻的君王隐隐现出日后的沉稳姿态,抬手示意她起来,“今日孤未能同丞相一起出征,唯有以戎装相送,期望丞相大胜归来。”
家国存亡面前,他是君,她是臣。他知晓,她也知晓。
“臣必不辱使命。”时一再次下跪,“必当大获全胜。”
“必当大获全胜。”随行士兵个个热血沸腾,准备在战场一展身手,呐喊声震响了整个京都。
大雪凛冽,狂风亦不停歇,身披戎装的赵晋逺高立于城墙之上,目送她手持长枪骑在战马上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雪色里,心中荒凉了一片。
他心中允诺,当她大胜归来,这朝中定然清明,他亦不再被掣肘。
边关比京都寒冷得多,晋朝失了先机,因此十分被动。
战场注定是充满厮杀和血腥的地方,双方都流血无数。这一场仗,一打就是三年。等到时一再次回宫,宫中早已大变。
原本那个不被看好的无知世子,现在已经长成受人敬仰受民爱戴的君王。
在这三年里,他将太后母家赐死,软禁太后于冷宫,拒绝了册封吴将军的小女儿为后,用各种手段收了大部分的兵权,提拔了不少寒门世子和旧有的氏族相抗。他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最坚实的拥趸。
然而在他得知丞相大胜归来的那一夜,一夜未眠。
他想着该怎么和他的阿姐见面,第一句该说什么最好,手上该有什么动作,更为细致到自己该穿什么颜色的君王朝服,自己该佩戴什么玉饰合适。
真正见面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忘记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失去了这几年一直有的精明警醒。他只能,只能深深地凝望着他的阿姐,直到眼中的泪水掉落下来。
他的阿姐,终于安全无虞站在了他的面前。
过去的三年,恍若隔世一般。
“君主哭了。”人群中,有人在喊。
“这是为我大晋在战场上牺牲的士兵而哭,这是我为大晋大胜姜国而哭。有此君主,是我大晋之福,是我们百姓之福。”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率先高呼跪地,其他百姓亦跪地高呼:“君主万岁,晋朝万岁。”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时一隔着距离与他对视,笑意明朗清澈,眼中满是欣慰。
她离开了三年的君王,现在更坚毅,更沉稳,更具备帝王的模样。
她更欣慰的是,他对她,还是那个少年。
“阿姐清瘦了许多。”臣民们只见他们敬仰的君王亲手把这战功赫赫的女丞相扶起,亲手扶于自己的位置,而后加封,加封为这晋朝权利仅次于君王的皇朝威武大将军兼忠毅丞相。
这一幕,被史官如实记录下来,史称“君臣相会”。被一代又一代的帝王用来治世。
在不少的野史里,却记载为景公恋慕女丞相已久,终盼战场归来而泣。后世的民间都更倾向于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