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时空。
引魂灯灼灼,屏风背后坐着的时一懒散,付莲生剥着冰镇了两个小世界时间的紫葡萄,投喂给自己的小祖宗。一时岁月难得静好。
大厅却突现一血肉模糊的灵狐,四肢尽断,在那地上不停呜咽挣扎。
她的悲戚声,让引魂灯都为之摇摆晃动。
“你来为何事?”时一率先发现了她,从屏风后出来。
“求大人改命。”灵狐没有四肢,极尽艰难,把头磕在地上,做了个跪拜的姿势。
“代价?”时一并不因她的惨状而同情。
“情爱。”灵狐虽然全身血肉淋漓样子可怖,可那双眼,却清澈无比。
“成交。”时一呼唤出付莲生,让他写契约。
付莲生在时一耳边,窃窃:“小祖宗啊,你才回来没休息多久。”
时一瞥他一眼,“当初不是你逼着我不停接任务?”
付莲生后背冷飕飕的,赶忙拿出纸笔记录。
“你有什么心愿?”时一问。
“我想四肢健全的活着,给我的母亲报仇。”灵狐眼中迸出惊人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我寻了你的引魂灯,上面记载你已逆天改命过。”时一把手放在引魂灯熊熊的火焰处,若有所思。
“我前世爱上了孟桯,害得母亲命丧他父亲之手,万般愧疚之下我咬死孟桯撞柱殉情。到了妖界被妖无常告知孟桯早已被妖王看中,是要培养来做女婿的。我咬死孟桯,定然会被妖罚。我胡时一自出生便高傲无比,怎么能接受自己只是一个配角的结果。多了个心眼,没有喝妖婆汤。妖道降下妖罚,让我重活一世。看到孟桯的第一眼,我是憎恶的。可相处的日子久了,我又爱上了他。这一世,我快速学会了本领,和孟桯一家的关系都不错。可这时候出来了个什么重病的付大人,要妖物的皮毛熬药才能治病,重金引得各大猎妖师出动。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连全尸都没落下。我也因此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灵狐说到最后,乌黑的血一下子从口鼻中喷出。
付莲生害怕脏了自己的衣袍,迅速往后退了半步。时一给了他一记眼刀,他这才老老实实站上来了。
“那你要惩罚的是杀死你母亲的猎妖师,还是背后的付大人?”时一继续追问。
“都要。”胡时一眼神之中满是愤恨,“我一个都不能放过。”
“签约吧。”时一把纸张推到她面前。
灵狐一字未看,直接用残缺的前爪戳了上去,时一收回,按下了自己的掌印。
“契约达成。”
山村。孟家。
“咳咳”,孟远方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面色灰白,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父亲,吃点稀饭。”已经长成为少年的孟桯,把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一旁,抱起了自己的父亲。
自上个月起,身体本就不大好的父亲,在回家的途中突然瘫倒,他抱着回来以后,更是一直卧床不起直到现在。他的心中有无限的愧疚。
“现在什么时辰了?”孟远方伸长了脖颈往门外望,“想出去坐坐,吹吹风。”
家里住着的房子是村里好心的人家废弃了送给他们的,是用黄土糊成的,没有窗户,只有一道木门。
孟桯打开门栓,把木门往外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嘎吱嘎吱嘎”的声响。
“天刚亮,还早。先吃一点儿,我下工了回来给你做饭。”
等会儿天一亮,他就得去王大娘家帮工,安葬意外摔下山死亡的王大爷。所以才会这么早把自己父亲的早饭安置了。
“不用了。”孟远方极尽艰难才说出这三个字,“看……看……好……”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他是没什么日子好活了,就是担忧,担忧……
“多少吃一点吧。”孟桯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劝着。
昨天让父亲吃饭,就动了那么两口。前天,也不过小半碗。这样下去,怎么行呐。
“不”他摇着头,“剑……我的剑……”
“父亲,现在已经没有妖物了,也没有人当猎妖师了。”孟桯把勺子放回碗里,很平静地说出这个近乎残忍的真相。
自抱着自己死去的好友从洞穴出来,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学会了父亲所有的本领,想要蓄积力量去找当时的猎妖师拼命,可外界文明突然闯进这村子,火车、飞机、轿车……妖物们纷纷销声匿迹,他这个新的猎妖师也毫无半点用武之地了。
“没了……”孟远方愣怔了好久,一直昏沉的脑子活泛了起来。
这床上的木板咯得他的背特别疼,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活着,怀念的神色从他神情显现。
奔跑于山林之间,和妖物们决一高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刀尖舔口的日子,随着外面文明的冲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剑……”他仍然喃喃,话语却清晰了好多。
“给你。”孟桯从那破烂的墙壁取下那早就生锈的铁剑,放在了他的身边。
“胡时一……”孟远方费力摸着自己的剑,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有能力的话,一定要给胡时一一家报仇。”
“父亲,胡时一我抱着回来后,你把她安置在了哪里。三年了,我连她的墓碑都不知道,怎么配得上做她的朋友。”孟桯心中苦痛。
“她在你母亲的墓里”,孟远方脸上现出笑容,“还好好的活着。”
“她还活着?”孟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剑……我的剑……”孟远方抱着他这一生的荣光,狠狠闭上了眼。
他这一辈子有过最辉煌的时光,足够了。
“父亲……”孟桯站立一旁,轻声低喊道。
“父亲……”他继续喊了一声,床上躺着的老汉没有一点反应。
“父亲……”他再喊了一声。
乌鸦不知何时飞来,停在门前的树上,“哇啦哇啦哇啦”,叫得不停,让人心烦。
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明亮的日光一点点从门外探了进来,他这才缓缓伸手去摸床上躺着的父亲的颈动脉,温凉,却,不再跳动。
他心里某处的弦,断了。
以后就是没有家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