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朝坐着陈副官的车前往监狱劝说学生,半路陈副官突然被吓昏厥。
他掏出怀中的手枪,时刻准备着和前方的人搏斗,一张漆黑的脸贴上了他的车窗。
孟良朝不再似第一次见它那般恐惧,反而静默和他对视着。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漆黑的脸看不清五官,唯独那双眼睛像火把一般明亮,飘飘悠悠地向远方消失:“好好照顾她。照顾她。她等了你太久了……”
他打开车窗,慢悠悠抽了四支烟后,陈副官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陈副官却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自己最近太累了才不小心睡着了云云。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丢出窗外,不语。
陈副官醒了,车子继续往监狱行驶,他的内心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让陈副官在树下停了车,准备再抽支烟才进去,却被故人用手枪抵住了背。
“暗杀组织的人要杀你,我和雨烟救你这一次,再不相欠。”是陈琰的声音。他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得很。
他记得自己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然而一个打扮和他相似的男人从身旁走出,泰然自若地上了他原本应该坐的车。
“我用金条买了他的命,你不必同情他。而且他身手不错,命大能够逃掉。”陈琰挟持着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开走。
也真是奇怪,一向警惕的陈副官对没有看上车的“自己”一眼。
大概一刻钟左右,他便听到了爆炸声。爆炸位置,是监狱门口。
他犹豫着要不要出面打暗杀组织的人一个措手不及,陈琰却打消了他的想法。
原来不只暗杀组织的人要他的命,段一凯的人也要他死。
为了不牵连到家人,他只好听从陈琰的建议,一起去到了西南地区。
至于姚川的时一和管家爷爷,交由米雨烟保护。
因为自己的生死未卜,津威城的父亲发怒,严惩暗杀组织的人。西南组织需要扩充力量,暗杀组织也是他们要除去的障碍。全国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澎湃汹涌。
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份敏感,西南边区的人应该会有敌意。然而,这里的负责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却特别的热情。
他们每天都吃土豆、玉米、鸡蛋,然而精神面貌却是那样的积极向上。慢慢地,他收回了自己的观察者角度,一点一点地融入他们的生活。
封建帝制已经被取缔,然而父亲想当皇帝的心一直没灭。在津威城宣布了登基的日子。没人想当奴才。全国局势骤然紧张了起来。
段一凯也联合了其他势力,在云南独立。
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由陈琰带着去了津威城,准备最后劝诫劝诫自己的父亲。
一路路程艰难,一直被各方面的势力拉扯。等他和陈琰混进津威城的时候,父亲忧愤成疾已经死亡。
由陈琰和米雨烟做介绍人,他正式参与了组织。
干出了成绩后,才晓得陈副官一开始就是西南组织的人。
“吃饺子了。”门外女人的呼唤声,让孟良朝中止了对曾经的回忆。
他摸索到墙角的拐杖,颤颤巍巍地拄在腋下还没出门,就被老妻一顿数落:“瞧瞧你,手脚也不好了,眼睛也不好了,还这么逞强。”
“哪里有这么恼火。虽说看不见了,腿脚也不好了,但是我的心仍然和年轻时候一般的热情。”他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老妻身上,由她扶着自己往外走去。
“今天,仍然吃饺子?”他问了一句。
“嗯。你不是最爱吃饺子的吗,今天不想吃了?”老妻扶着他坐下了。
“想吃,怎么不想吃。天天都想吃。”他凭记忆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筷子。
他的失明是后天性的视网膜脱落。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不想拖累她,还偷偷离过家。
她在天桥底下找到了他,大骂一顿,哭着扭着把他带回了家。自此以后,性格温婉恬淡的她,再也没有变成以往的样子。
最近听陈琰说苏联的眼科专家会来姚川会诊,他可以出头带着自己去做换眼角膜的手术,他有些心动。不是为了生活便利,而是想看看三十年后的她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他想给老妻一个惊喜,因此让陈琰把这些事瞒得滴水不漏。
医院的手术灯让他眩晕,麻药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他沉沉地闭上了眼。
他梦到了千年以前的事情。宫装繁复女子握着他的手,哭着让他别忘了自己。苦累了以后倒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他大为震怒,昭告天下寻找能人复活他的皇后。
他身着黑色龙袍,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旁边的术士不停地念着术语。目送着宫女把棺木送进陵墓之中,他心痛得要自杀,可术士告诉他,他们还会在下个世界相遇。
千年以后,他转世为军阀之子,果然与她相遇。在墓穴之中相认时,一群留洋的大学生捣乱抽了镇魂柱,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肉体化为粉末消散在自己面前,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恢复意识醒来,身旁已经坐着了他的老妻。因为她那独一无二的碎碎念,他没有从其他人身上听到过。
“你说说你,胆子真是大了,敢背着我做这些事情了。我又没有嫌弃过你,非得让陈琰瞒着我带你来。你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
“年轻时候答应过你去西湖看雪,现在可以去了。”他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老妻停止了碎碎念,埋头他怀中开始哭泣。
他的运气不错,眼睛恢复得很快。十二月的时候,踏上了火车,带着老妻一起去到了西湖看雪。
他们去了西湖的断桥。然而厚厚的积雪把断桥都给压满了,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他和老妻肩并肩行走在西湖的岸边,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在两人肩上,把两鬓染成银色。
“我是个太贪心的人。希望下辈子还能和你相遇。”
他扣紧了老妻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他们的余生,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