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毒了,这是解药。”时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祁宴来从她手中接过瓷瓶却不看她。他在思考要不要此刻就让门口戒严的士兵进来把这女子抓住。
在这位子上坐得久了些,见过的事情多了,手上沾着的血也是要比旁人多些的。父皇喜欢他纯良英武,却从没有想过若是他真的仅仅只是如此,是活不到今日的。
“你可以不信我。”时一伸手拍了拍他床榻上的灰尘,坐了下来,笑盈盈地望向燃烧的灯火道:“就是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见到您了。”
祁宴来眼神一变,双手捏紧了瓷瓶,冷凝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你是怎么知道我中毒的?”
“因缘际会知晓而已。”时一语气淡淡。
“仅仅而已?”祁宴来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然而就此他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时一点了点头,看向这位年方十九的少年,诚挚道:“小女子只望大皇子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祁宴来冷笑一声,动作飞快向她而去,想要揭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时一不躲不避,轻声道:“大皇子可要想好,若是揭去了这层伪装,日后你我相见,如何自处?”
“日后?”祁宴来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几圈后,毫不后悔地把手贴上她的脖颈处皮肤,揭下了那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
“是你。”他有些惊讶。
传闻葛御史家的嫡女葛时一最是尊礼节守规矩不过了,她居然会深夜造访男子房间?!
“时一见过大皇子。”既然避不过,还不如就大方承认了,这样还坦荡一些。
“你……”祁宴来望着这位少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问什么好。
“大皇子,您的的确确是中毒了,还盼您信我。”时一真诚地望向他,希望他能够分辨清楚自己对他的善意。
“你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怎么知道我被刺杀之事?”要知道,他把这事可蛮得紧紧的。就连府中也只有他的几位亲信才知晓。
多说多错。时一索性不回答了,只用那一双大眼睛仔细望着他。
“夜深了,你回府去吧。”都已知道她身份了,祁宴来也不愿多加逼迫,背对她挥了挥手。
“谢谢大皇子。”时一快速钻到了床底下,手指摁在了机关上,又探出头来,轻声道了一句,“希望来日相见,大皇子身体已然康健。”
“路上……注意安全。”祁宴来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听到地道里的那“咚”的一声便可以想象到葛御史家的这位嫡女摔得是有多重。
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手却无意识地晃动着瓷瓶,最后拔开瓶塞仰头灌了下去。
他从小到大都在赌,就再赌这一次又何妨?
时一慌跑回葛御史府刚刚换好衣服躺下,母亲便派人过来请她了。幸好有惊无险,她随意收拾了下仪容换好了衣服便跟着嬷嬷前往母亲的院落。
“你可知我此刻叫你过来是做什么?”深夜里,刘艳青坐在烛火旁,卸去了脂粉的一张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憔悴。
时一一如既往乖巧跪坐在她身旁,低声道:“女儿不知。”
刘艳青低头望向自己的这位嫡女,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是不是自己和夫君把她惯坏了,竟然连嫡妹都敢编排了。若不是今日羽衣在自己跟前哭诉,她甚至都想象不到自己这尊礼节守规矩的大女儿会变成这般薄情寡义的人。
“母亲?”久久没有等到她的答话,时一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裙摆。
“别碰我。”刘艳青忽然有些厌恶自己这位大女儿了。
“母亲……”时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一向都对自己倍加关注和疼爱的母亲忽然厌恶起自己来,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你为什么要去亲近小筑的那位庶女,也不和你嫡妹交好?”刘艳青眼神像黑夜中的母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位大女儿。
她打小作为嫡女,享受万般恩宠,最讨厌的便是地位低贱的庶女和姨娘了。也讨厌和自己亲近的人去亲近那些她轻贱的人。
“母亲,不是你想的那般……”时一刚想解释,便被母亲重重踢了一脚。
“你瞧瞧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为了一个庶女,又暗示我彻查她落水真相,又许诺带她去长公主的诗会?你知不知道那是只有嫡女才能被邀请去的地方,葛茗伊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低贱庶女,你竟然自降身份带着她去?你知不知晓,你要是真带着她去了,我们葛家,我,还有你妹妹的脸都要被你丢光!”
时一心口一窒,喉中闷出血腥味又被她重重压了下去。仍想继续解释的,却没想到母亲背过身不愿意继续和她说话了。
“母亲,明日女儿再来请安。”她扶着矮几摇晃起身,心口疼得她险些掉下泪来。
她心中轻笑,以为自己得到的一直都是最纯粹的母爱,没想到也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情感。一旦涉及到相关人事,糖衣被剥下,便露出了那一层苦涩。
刘艳青其实踢出那一脚后就开始后悔了。
她对大女儿是真的宠,但她也希望大女儿能够有分寸,不要做出让葛府蒙羞的事情。在她看来,带着庶女葛茗伊出门就是让葛府丢脸的一件大事。本以为大女儿会赖在这里,再解释解释的,转眼却要走了,她这心里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刻意等了好一会儿,见着大女儿都快要走到门口了,慌忙口不择言道:
“你的身份地位宠爱都是我给你的。你要想清楚在这个家你应该听谁的话!”
时一扭头看向自己母亲,脸上浮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母亲说的,女儿今天都记住了。”
“记住了最好。羽衣是你的嫡妹,你有空多和她亲近亲近。她做得不好的,你这位嫡姐也多多指点指点,不要看着她走歪了。”刘艳青仍然抿着嘴,脸上的情绪却要平静许多了,“亲生姐妹,哪里有让别人越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