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时一安葬完毕,卫兰跟着陈恒坐了当晚的飞机离开了小村子。
村子里的邹修喻成为了村子里家喻户晓的大画家,人人都想找他签名,可他总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诸锦有几次趁晚过去找他,也被他一视同仁地拦在了门外。姨妈,给她出了新招。
这次,诸锦并没有再被邹修喻拒绝。
诸锦进门时候,发现他屋中火坑里的柴火燃得很旺,注意到他的那些画架离火坑并不远,想要提醒他,却被他直接给引到了屋后面的院子。
“说吧,时一那天和你说了我什么。”邹修喻坐在窗台上看月。
在时一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便喜欢上了一切相对的事物:冷清的月,与,极致的暖。好像只有这两样东西,提醒着他,他还是活生生的。
“她说了什么……”很重要吗?
诸锦本想嘲讽一句的,想到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忍耐了下来,温声道,“她讲,她原谅我们了。”
“我知道。”邹修喻双手捂住了眼睛,“我早就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与我和好。”诸锦声音扬了起来,“修喻,时一想要我们俩好好的。我没有你,我怎么好好的。”
她发现眼前的青年与之前相比,要瘦得更多了。这原本就宽大的衬衫,现在像是一个套子一样罩在他的身上,感觉空空荡荡的。他的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他的手指更是瘦得只有骨头样子。她已经可以想见,他闷头在家的这些日子,是怎样为万时一伤心的。
“你走吧。”邹修喻转过了头去。
“修喻,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现在,我们只是回到了正轨而已。”诸锦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像个男人一样刚毅道,“人真正的死亡并不是失去了生命体征,而是被身边的人给忘记。我们俩重新在一起,我们一起牢记有关时一的记忆不好吗?”
邹修喻像是被她话语打动,双手从脸上放了下来。他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针见血道,“如果我和你重新在一起,你真的会允许我再想起有关时一的事情吗?”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诸锦根本就挪不开自己的眼睛躲避。她听到自己心中声音叫嚣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要是她和邹修喻重新在一起了,她一定要让邹修喻把有关万时一的一切记忆全部剔除掉。一点都不留,一点都不剩。邹修喻是她的,她怎么可以允许他的心里有别人呢。
她的眼神和微表情已经完全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邹修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宽容,都要平和,“诸锦,我了解你,你做不到的。”
“不!我做得到!”诸锦在勉强自己露出微笑。
“你若是真的做得到。你就不会拖延到今天才以这个借口过来找我了。”邹修喻温柔地替她整理着眼前的碎发。
这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啊,用真心去爱的,用尽全力去爱的……他想恨,却也恨不起来。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还她的清白。
“邹修喻,你心里还有我的,对吗?”诸锦握紧了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都要惹人怜爱。
邹修喻在她的目光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把兜里的信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接。
“看看吧。里面有关你的。”邹修喻继续抬眼看月,记忆忍不住回到了卫兰离开村子的前一天傍晚。
那天,他一个人在家喝得烂醉,卫兰提着一个箱子过来敲门,陈恒把他从床上给提了起来。两人揪着自己的衣服,让自己一样一样地清点完了箱子里的东西,而后匆匆离开。
在他们走后,他瘫软在地上,闷声大哭。
时一把她一半的财产过户到了他的名下。这件事情,是在他与她在走廊彻底谈话后的当晚进行的。
时一明明看穿了他的一切阴谋算计,可仍然愿意把自己一半的财产分给他,让他去迎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他的这颗心,真的羞愧,羞愧到无法自拔。
他才知道,他所有的今天都是时一给安排的。
那些所谓的“伯乐”,不过是时一花钱找来,再给钱让他们投资自己的罢了。
亏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到头来,却不过是尔尔罢了。
诸锦看完信以后,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真的没想到,时一居然是个如此大度的人。她怔怔看向身旁的邹修喻,像是哭又像是笑,“她真的原谅我们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邹修喻小心地从她手中取过了信纸,按照原有的折痕折好,郑重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邹修喻,你真的爱上了她。”诸锦是用完全笃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他这般郑重对待她留下的一切东西,怎么可能没对她动过心呢。
邹修喻不置可否,却转身往屋中走去。
每到晚上,他就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啊。这般的冷意,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化解。
诸锦望着他清瘦了许多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抬眼擦了擦眸中的泪光。
人生啊,活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以前怎么这么地坏,坏到要去算计这么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呢。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她现在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屋内,邹修喻推倒了自己所有的画架,把它们一摞一摞抱起来垒到了墙角。
“邹修喻,你要做什么!这些可都是你的心血啊!”诸锦进来想要阻止,却见到他随手把一副画架丢到了火坑之中。
“我有什么才能呢。”邹修喻的脸被熊熊火光映照地鲜红,他面上表情似自嘲又似痛苦,“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提不起画笔,是在时一下葬的当天。那天,他本来是想要给她画一幅遗像的。可是,他在画架面前坐了一晚上,笔都没有落到纸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