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尔回了侯府,想起白日于花鸟集市遇到的那位公子哥,神思不属。
身边丫鬟提醒了她好多次,她才收了神,开始练字。
她和时一年纪相仿,然而母亲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了。虽说她是侯府的大小姐,可母亲显然更宠爱她底下的几个妹妹。母亲为她相看的人家,都是些空有权势却没有半点才学内涵的大家公子哥。
她见惯了身边利益搭伙的夫妻,因此倍加期盼自己能找到一个能交付心思的男子,与他情投意合过完一生。她不求显贵,只求一个“合意”。
十六年来,她第一次为一个男子脸红。
这个男子叫做“贾禄”。
“小姐,您这字……”丫鬟小心瞅了她一眼脸色,细声提醒道,“字写歪了。”
“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白瑜尔把手中毛笔一搁,俨然是要动怒。
小丫鬟不想触怒她,福了一礼,退出去时候贴心关上了房门。
白瑜尔坐在摇椅上,想起一身白衣温文尔雅的贾公子,甜甜笑了起来。
他穿着打扮皆不像普通人家,想来也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哥。等她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她定要亲自和他交谈一番。说不得,他们两人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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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太傅回了府,径直去了书房。
从宫中拿来的毒药被他随手搁置在了书桌上,他掩面痛哭。
“老爷,怎么了?”老管家踩着猫悄儿步子进来,低声问道。
“把小少爷叫来。”他单手掩面,话语中仍难掩痛苦。
管家望着桌上放着的丹红色瓷瓶,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更有直觉老爷唤小少爷前来不是什么好事。他,仍然照做了。
屈景荣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足屈太傅的书房。因为对环境不太熟悉的缘故,他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害怕摔倒在了屈太傅面前造成不好的印象。
虽然,屈太傅对他,其实是没有那么上心的。
他刚刚进书房没多久,屈时一也来了,欢快的声音在书房回荡,“爹爹,你今晚上要和弟弟说什么。”
“时一,你来这里做什么?!”屈太傅皱起了眼皮,叱责道,“你退下去。我要和景荣单独说说话。”
“爹爹,你和景荣说话避开我做什么?”时一故意推了挡在前面的屈景荣一把,骄纵道,“爹爹,你最爱的女儿是我。他是个什么东西啊。把他赶出去。”
屈景荣心内冷笑。
屈时一这些天对他的好始终都是表面文章,他差点以为她要开始变好了。
“时一,现在出去。”屈太傅不愿意女儿见到这般场面,他自己生的女儿他明白,虽然是骄纵任性了些,可她性子始终是良善的。她刚刚落在桌上瓷瓶的眼神被他撞见,他这女儿一向敏锐,说不得是察觉到了什么。
“爹,我不出去。”时一大着胆子往他走去,似没注意一般把桌上的瓷瓶推倒在了地上,孤零零的一颗药丸在地砖上滚动了好远才停下来。
屈景荣心中咯噔一下。
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所想象。
时一并不打算放过这颗药丸,把它踩得七零八碎,这才又蹦跳到了父亲身边。
屈太傅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个逆女。我屈府定要毁在你手上。”
“把小少爷带出去。”时一不躲不避,承受了这一巴掌,镇定转头看向立在角落的管家。屈太傅,也默许了她的命令。
管家关上房门,刚想把小少爷给带离此处,却见到少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明明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是个看不见的,可管家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过了好久,他才想明白,是少年给他的感觉太不像普通人了。
“你知道了?”屈太傅蹲地,颓然地捡起药丸粉末。
“爹,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我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要是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介意赔上自己这条命。”时一立于他面前,手中已经握着了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管家派人来通知她,老爷传唤小少爷去书房这事儿,她就觉得不对劲。进来了,见到那丹红色瓷瓶,一切都明白了。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他么?”屈太傅就这么坐在了地上,目光赤果看向自己女儿,以及女儿手上握着的那把匕首。
“我不喜欢他是我的事儿。可我不能见着您这么对他。他是我们屈府的人啊。在我们屈府从小长到现在,十四年啊,爹,您虽然看似对他不上心,可女儿心里是明白的,是您顾忌着女儿的感受,因此不愿意多和他接触。”
“因为他的存在,你娘亲被活活气死。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件事么。他死了,你娘亲的仇也报了。我也能够得到解脱了。”屈太傅满目的沉重。
他和爱妻一见钟情,私定下终身后,他发奋考取了功名娶了她。两人在一起的头一年就有了自己女儿,他们的生活是那般的惬意滋润。
第二年的某一天,婉华大着肚子来找他商量,正巧被他的爱妻望见。婉华当时迫切想要他的帮助,便对他的爱妻撒了谎,说这是他的孩子。他的爱妻啊,自此郁郁寡欢,不到一年便离世。
十六年来,他一直都对亡妻心存愧疚,所以未曾动过半点纳娶之心,只等着百年去到地府给她请罪呢。
“爹,屈景荣死了能让我娘亲活回来吗?屈景荣出生便眼盲,他从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他只是一个孩子,他能有什么罪呢?”时一把匕首放置在了自己手腕,威逼道,“爹,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让屈景荣死。只是,只要我屈时一活着一日,我便要见到我弟弟好好活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给女儿收尸吧。”匕首划过手腕,汩汩鲜血流出,坠地的声音似山石崩落一般响在门外偷听的少年耳侧。
他一直都知道她讨厌自己,甚至是恨自己,却不知晓她的母亲是因为自己的存在给活活气死的。他也不知晓她居然会用性命来维护自己。
他紧紧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