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道法,朕是希望能传承下去的。”武英殿内,朱祁镇对着王崇古吩咐道。
“但是,那些借宣扬佛法之机,趁机捞取钱财的僧人,必须严惩。”说着朱祁镇站起身走到怀抱粗的柱子旁,看了看盘龙的金柱。
叹息一声道:“前几日花朝节,朕陪着太皇太后去了香山的永安寺,那里不仅金碧辉煌,甚至比起朕这武英殿也不遑多让啊。”
“皇上说的是。”王崇古皱着眉,一脸愤愤之色,“这些和尚,本应青灯黄卷六根清净无欲无求,谁曾想他们借着朝廷给的种种优待,干的净是些腌臜事,若不是陛下您及时发现祸端将起,后果不堪设想。”
“臣实在想不通,他们既已有了朝廷给的优待,又有僧田,还有百姓给的香火钱,按理说够他们吃喝了。”
“陛下有所不知,臣奉旨巡视南直隶时就见过一些寺庙里的和尚,他们衣着不仅华丽光鲜,出行更是前呼后拥,信徒于道路两旁焚香礼拜,更有富商大贾为了请他们做法论道,不惜豪掷万金,那场面,臣这辈子也未曾见过。”
朱祁镇拍了拍金柱,笑道:“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土以后,僧官庙产便有了,唐朝自唐太宗起至武则天代唐,佛教因皇家而大行其道,尤其是武周后期时,据说天下寺庙数万,僧人占据数钱千万顷土地,天下之财僧人独占七八。”
“陛下真是博闻强记。”王崇古的马屁说来就来,“古人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可见若任由僧人无节制膨胀,必将威胁朝廷统治,臣不是危言耸听,朝廷若不对其进行控制,不出百年,国朝将无兵可征,亦无赋税可用!”
对于王崇古的马屁,朱祁镇习惯性的略过,不过王崇古有一句话说的对,那就是任由其膨胀发展下去,大明朝还有可能走上武周的后路。
“你说的对,”朱祁镇赞许的点点头,“事关国朝根本,僧官一事绝不能在拖了。”
说着,他走到御案前,拿起拟好的圣旨递给了王崇古。
“你是教化司尚书,按理说让你办这件事,有些不伦不类,所以给你加了礼部尚书衔,如此便可名正言顺了。”朱祁镇道。
王崇古顿时心中狂喜,一人身兼两部尚书,这在大明朝可不多见,虽然只是为了办僧官一案给他临时加了个礼部尚书衔,没有礼部实权,可也是荣耀无比了。
“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王崇古刚想表决心,就被朱祁镇给打断了:“你打算如何做这件事?”
王崇古稳了稳激动的心,开口道:“臣以为第一,僧官不可全部取消,但也不能太多,不是谁做一寺主持就可以有官身的,不然就是治标不治本。”
朱祁镇点点头:“恩,这是根本。你可以从全国的几大寺庙中选出几个人来作为代表即可。”
得到皇帝的肯定,王崇古又道:“第二,对于那些富商大贾捐资修建的寺庙,要一并铲除,或将其庙中僧人合并到一处集中由地方官府管理,对其庙产规模要严格控制,并且各寺庙不得雇佣佃户为其耕种,朝廷也应及时制定相关律法佐之。”
“第三,严格控制各省府道州县寺庙和僧人的数量,若要修建寺庙,必须经由各地方官府层层上报,由礼部视其情况核准方可。若是有人要出家,也应由地方官审核后,由出家人向官府出资购买度牒方可。”
朱祁镇听的连连点头,心中对王崇古甚至有些刮目相看了,以前用他,只是觉得此人一心只想往上爬,是个十足的官迷,同时也是为了刺激朝堂上的其他人,如今看来这人不只是想当官,肚子里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其四…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说不该说。”王崇古欲言又止。
“这里就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该不该说的,随便说,朕无有不准。”朱祁镇笑道,让人家总是干这样的脏活,不给点好处,以后谁还敢替他这个皇帝出头。
“陛下,朝会后户部曾找过臣,希望今年教化司能缩减开支,减轻国库压力。您是知道的,自从教化改革以来,各地中小学建设还算顺利,但也给地方和国库带来了不小的财政负担,所以臣想着,这次趁着清收天下寺庙庙产时,不如将这些财产划作教化司的专用资金,用于筹建学校,刊印书籍之用。”
朱祁镇沉思片刻,大方的答应了,只要钱能用到正途,他还是很大方的。
再说,教化改革在他心里和土地改革是大明如今的两条腿,缺一不可,能将钱用到推行教化上,也算是个助力。
“呃…陛下,臣还觉得此事不宜大张旗鼓的办,毕竟天下寺庙庵观众多,他们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影响力颇大,若是一个不慎,臣担心会出乱子。”王崇古又道。
“朕早就想到了。”说着,他从御案上拿起了陈循上奏的奏疏,道:“这次清查天下寺庙,你就以土地改革清查田亩的名义去办吧。这是陈循的奏疏,你俩也算老搭档了,你也曾在河南配合过他,对清查田亩应该不陌生吧?”
“陛下英明!”王崇古暗自庆幸,这事本来他是有顾忌的,虽然自己的儿子闹着要出家是个引子,可这事不好办更不好听,说白了皇帝就是要让他做挡箭牌,承受所有的怒火。
一旦处理不好,他就是被皇帝扔出去的弃子,所有恨他的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上次孔家的事已经让他难以在朝中立足,如果不是朱祁镇有意偏袒他将他留在了朝鲜,估计王崇古不是被御史弹劾下狱,就是被迫辞官。
这次皇帝又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果他直接以清查僧官不法之名大张旗鼓的办理此事,他敢肯定自己活不过半年。
好在皇帝思虑周全,还算给了自己缓冲的理由。
殿外,一直候在外边得井源听得殿内的谈话,心中开始嘀咕起来:“你俩一个蔫坏,一个不要脸,还真是绝配。让遭瘟的书生查这帮秃驴,也亏你能想的出来。”
他正想着,就见王崇古屁颠屁颠的从殿内走了出来。
“哦,下官见过侯爷!”王崇古礼数很是周全,让人挑不出理来。
“呵呵,恭喜啊王大人,又得陛下重用了。”井源笑道。
“哪里哪里,下官何德何能,只不过是为君父排忧解难罢了。”说罢,王崇古又拱了拱手,春风得意的走了。
“呸,什么东西!”井源暗骂一句,跟着侯宝走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