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戈壁滩上,汤杰抖了抖身上的碎肉,随意的拉过一具无头尸体,一屁股坐了下去,尸体腹腔受压脖颈处噗的一下,喷出了一股鲜血。
“哪个狗日的喷了老子一腚血?给老子站出来!”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兵士嫌弃的抹了抹屁股上的血污,跳脚的大骂,他的腰间,还挂着几个面目狰狞的人头。
“何老六,你小子能啊,敢骂老子?”汤杰笑骂。
“呦,军长,”叫何老六的兵士一见是汤杰,嘿嘿一笑,凑了过来又道:“军长,俺不知道是您老人家,要知道是您,给俺一百个胆子俺也不敢骂您啊。”
汤杰看了看何老六腰间滴哩咣啷的人头,笑道:“陛下说了,一个人头五两银子,你小子今天砍了四个?”
何老六有些委屈的拍了拍还在滴血的人头道:“俺本来可以砍六个的,可有两个脑袋被弹丸轰碎了,就这四个,俺还是抢了其他……”
一句话差点说漏嘴,何老六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又道:“军长,俺要成亲了。”
汤杰一滞,随即笑道:“有相好的了??”
一提到女人,何老六居然有些腼腆起来:“俺娘托人从老家捎来信,说在老家给俺说了一门亲事,俺想着这次出来一定要挣够成婚的银子,回头都给俺娘捎回去,盖上五间大瓦房,去官府置上几亩地,再娶上个媳妇,让她在老家代俺孝顺俺娘。”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是个大孝子。”汤杰拍了拍何老六的肩膀,又道:“放心,这次老子保证你们每个人都有大把的赏银可以拿!”
周围的兵士们听闻,顿时欢呼雀跃。
汤杰看了看如血的残阳,大声道:“传令下去,抓紧打扫战场,全军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拔营,继续向西进军!”
“是!”
入夜,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行军长龙正极速向西急进。
战马上,杨洪和范广带着诸将看着不远处一片狼藉散发着阵阵尸臭的鞑子营地,脸色凝重。
“龙扬军如此屠戮,恐怕会引起草原各部强烈反抗啊。”范广深吸一口气,又叹息一声道。
随风飘来的阵阵尸臭让众人纷纷掩住口鼻。
“好了,不要说了,汤杰还算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他如此行事,想来是陛下的安排。”说着,杨洪对着一旁的一个将领吩咐道:“带人将尸体全部掩埋,现在天热,万一大军生出疫病,恐生变故!”
将领应声而去。
“他们倒是痛快了,这一路上,我们却成了收尸队了。”范广握着刀把嘟囔道。
“行了,继续行军吧。”杨洪叹息一声道。
连续十几天的昼伏夜行,尤其是对历来作为冲锋凿阵的骑兵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可如今却要落在两支步军之后,居然还要让步军为他们开道,对于一向自认为是军中骄子的龙威将士们而言,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军长,这几天弟兄们的士气可不行啊,再这样下去,军中流言四起,我担心……”范广策马追上杨洪,将憋在心里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我看是你自己觉得憋屈吧。”杨洪不悦道。
范广也不否认,又道:“军长,陛下让咱们跟在龙扬、龙吟身后,弟兄们多少有些失望,咱们龙威可是一直都是披坚执锐,凿阵冲锋在前的。如今却要他们步军为骑兵开道…兄弟们想不通啊。”
这话说的杨洪顿时火大,这十几天,他也是一肚子抱怨,可他是军中主将,即使心里十分不愿意,但这次难得机会是自己求来的。
临行前,皇帝在给自己的战术部署上说的很清楚,龙威的任务不在于路上的仨瓜俩枣,而是要全歼鞑靼瓦剌联军,一战彻底摧毁蒙古草原上的有生力量,至少要让鞑靼瓦剌十年之内不敢南下。
他是个职业军人,这些年沙场浴血,和鞑子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次。
可这些鞑子就像菜园里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大明始终无法彻底解决边患。
“老范,你知道陛下这些年为何不顾朝臣反对不惜代价也要打造一支铁甲骑兵吗?”杨洪道。
“为了打鞑子啊。”范广不假思索的回道。
“你说的对,但不全对。”杨洪道。
随即,他指着一望无垠的北方,眉头紧蹙道:“你看到了什么?”
范广看了看道:“戈壁滩,草原。”
“错,”杨洪微微摇头,又道:“这片草原是我等臣子封狼居胥的功绩,更是陛下的皇途霸业,也是大明万年安定的根基。”
范广有些不解,却没有话说。
杨洪继续说道:“咱们大明自立国以来已有近八十年了,对草原用兵数十次,可为何每次虽然都是大胜,鞑子却仍旧杀不绝,灭不了呢?”
不等范广开口,杨洪重重叹息一声道:“其实不是朝廷没有这个实力,更不是将士们不愿死战。”
“到底为何?”范广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别看自洪武朝到先帝在时,咱们大明和蒙古各部打来打去,蓝玉在捕鱼儿海还踹了北元老窝,文宗皇帝五征漠北将他们打怕了,可实则是只是让他们伤了筋动了骨,可却没有彻底将他们打趴下,打死,打绝!”
范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咂吧一下嘴道:“也是,细想起来,确实是。”
杨洪继续道:“有一次,陛下在御书房曾经说过,咱们还是心太软,每次对鞑子的胜利,表面看咱们是胜利了,鞑子怕了,实则是每次作战后只要这帮鞑子能来朝贡不南下侵扰,咱们就对他们放任自流,几年后等他们恢复了元气…哎,周而复始,纠缠不休啊。”
“那到底该怎么彻底征服他们?杀绝他们?”范广挠头道。
“一味的杀,解决不了问题。”杨洪苦笑。
“军长,你都把我说糊涂了,不杀不行,杀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范广急道。
杨洪看了看范广,看的范广有些不自在。
“我也不知道。”杨洪两手一摊突然笑道。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向皇帝上表陈明,只是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武将敢置喙的。
他是个单纯的武将,在他的意识当中,文死谏,武死战,仅此而已。
朝政是那帮遭瘟书生去操心的事,作为武将, 只要自己带好兵,打胜仗,为国尽忠就可以了。
“嗨,那你这等于没说。”范广笑道,不过下一秒他面露狰狞又道:“既然不杀不行,那就杀,陛下胸怀天下,对鞑子更是恨之入骨,咱们作为陛下手中的利刃,生来就是为陛下,为大明杀人的,”
“虽然杀不绝,可也要杀的这帮狗日的再也不敢挑衅大明,再也不敢直起腰做人!”
杨洪有些惊讶的看着范广,笑了笑道:“说的对,老弟,这次咱们要彻底打断这只豺狼的脊梁骨,让他再也不敢对咱们呲牙!”
杨洪的所思所想,其实也是朱祁镇一直以来苦苦探寻想找到的答案。
军事打击加上经济手段,确实可以有效的控制压制草原各部,但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让他们从骨子里融入大明,认同大明,这才是长治久安的关键问题所在。
一个十九岁的穿越者,虽然有某些天然优势,知道些历史走向,可他也只有这些优势罢了,对于如何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如何让大明周边这些不安分不老实的部族番国认同彻底融入大明,他确实没有经验和能力。
草原上的盛夏夜晚宁静而祥和,而在大同,这个夜晚,却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