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念抬眸,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睫颤了颤,神色难掩诧异:“是你?”
她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名男子。
此刻他脱去一身名贵的高定西装,套着烟灰色V领羊毛衫,料子亲肤,撑起削薄的肩胛骨,微敞的领口两弯锁骨若隐若现,休闲款的黑色长裤包裹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面容亦如初见那般清隽冷峻,如神只下凡。
沈嘉念心跳突突,在电梯里,她对他的道歉态度并不友好,使得她现在回想起来有些许懊悔。
傅寄忱饶有兴趣地端详她不断变换的神情,猜想她一定在酝酿一番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毕竟,是他救她脱离苦海。
果不其然,沈嘉念手掌撑住床面端正坐直,郑重向他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傅寄忱似是不满:“就这?”
上扬的语调分明裹挟一丝嘲弄,沈嘉念瞬间被拉回电梯里那一幕,他也是如此,上位者睨着小人物的姿态,对她说:这位小姐,跟人道歉就这态度?
类似的场景再次上演,沈嘉念却没有生出一丝怨愤,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向他鞠躬,拿出最大的诚意致谢:“真的很感谢您出手搭救,如果有机会,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态度还算诚恳。
傅寄忱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扶手,细细品味她的话,然后从中挑出重点:“任何方式?”
沈嘉念轻声应道:“嗯,任何方式。”
她静静等候此人提出要求,数秒过去,没有下文。
傅寄忱换了个话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嘉念。”沈嘉念回答问题的语气算得上十足的温和有礼,一字一顿道,“嘉奖的嘉,想念的念。”
她没问他叫什么名字,看得出来他身份尊贵,这类人一般不乐意旁人随便提及他的名讳。
沈嘉念立在他跟前,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尽管她极力掩饰,手指轻捏衣摆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局促不安。
她穿着他的衣服,光着一双腿,身处他的家中,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不自在,与他说话也没甚底气。
纯黑色的衬衣衬得她肤色雪白如瓷,黑与白对比鲜明,刺激着人的眼球。衣服下摆堪堪遮住大腿,弯腰起身间,胸前的起伏一闪而逝,撩动着人的神经。
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透着不自知的诱惑。
沉默中,沈嘉念的不安一点点攀升到峰值。
或许上天听到她的心声,派了人来解救她。
“先生,陆先生过来了。”
女佣轻敲房门,进来汇报一声。
傅寄忱没打算在客卧久留,即刻站起来,对沈嘉念客套道:“好好休息。”
“先生……”沈嘉念着急出声,尚未组织好语言。
傅寄忱停步,眼神落回她身上,静等她把话说完。
沈嘉念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再开口时话音恢复从前的轻缓淡然,少了几分拘谨:“我已经没事了,就不在这里多打搅了。”
傅寄忱眉心微凝,似是对她着急离开的决定感到费解。那晚闹出的动静不小,找她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她难道想不到出了他的地盘,下场会如何?
“你想好了?”傅寄忱问。
“感谢您这几天的收留。”沈嘉念目光敛下,脊背挺得笔直,并未改变主意。
她已然清醒,身体也没有大碍,再赖在别人家中叨扰实在不像那么回事。
傅寄忱声音冷然:“随你。”
丢下两个字,他便不再看她,单手插兜下楼去。
*
周容珍拎着几个纸袋进了客卧,搁在床尾,对着沈嘉念态度恭敬亲和:“这是先生吩咐人紧急去买的,也不知合不合身,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另想办法。”
“给您添麻烦了。”
沈嘉念嘴上说着要走,却因身上见不得人的装束无法出门,还得麻烦那位先生置办一身外出的衣裳。
以后再想办法报答他吧。
沈嘉念轻叹口气,抱起衣服去卫生间换上,从里到外,准备齐全,更是连厚实的羊绒围巾都买了。
不知是那位先生考虑周到,还是佣人办事妥帖。
沈嘉念换好衣服出来,周容珍正在整理床上用品,随意瞥去一眼,着实被惊艳到了。
正值最好年华的姑娘身姿纤薄,穿着纯白的粗针织毛衣,燕麦色的呢大衣套在身上略显宽松,倒也合宜,被她穿出了慵懒随性的味道。黑白格纹围巾托着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乌发披肩,瞳仁剔亮。
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大病初愈失了血色没补回来。
周容珍不免起了怜悯之心,替自家先生挽留她:“不多住几天吗?你身体还没恢复,近日降温,出门吹冷风病情容易反复。”
“不了。”沈嘉念摇头,婉言相拒,“已经打扰好几天了。”
下楼经过客厅,与陆彦之谈话的傅寄忱正好抬起头来,跟下到最后一级楼梯的人四目相对。
正说着话,傅寄忱突然没声儿了,陆彦之觉得蹊跷,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沈嘉念,惊讶地抬了抬眉骨:“嚯,人还在你这儿呢。”
沈嘉念一步步走到两人所在的沙发旁,简短告别,转身出了门。
傅寄忱全程未置一词,冷眼注视那人离开,直至身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后。
凭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莫说去别的地方,走到大门就得晕倒。傅寄忱打电话给瞿漠,叫他开车送沈嘉念去她想去的地方。
陆彦之听他冷静吩咐,暗暗吃惊。
瞿漠是傅寄忱的专属司机,经过特殊训练,身手不凡,一个能打一群,是司机也是私人保镖。
陆彦之摸着下巴,初初冒出的胡茬刺着手心,他笑得不太正经:“难得见到一个不给你傅大面子的人,人家走的时候可是头也没回一下,你还这么关心人家。”
早在电梯里第一次遇见,那姑娘对傅寄忱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傅寄忱端起刚沏的茶,茶汤清透,热气袅袅,他吹了吹茶水上飘的一小片茶叶,不疾不徐道:“她会回来的。”
陆彦之来了兴致:“赌一个?”
以往这种话傅寄忱懒得理他,可能是无聊了,竟答应下来:“若是我赢了,你无条件为我办一个月的事。”
他眼神笃定,反倒叫提议赌局的陆彦之拿不定主意,稍后一想,傅大这人惯会玩弄人心,说不定他故意摆出这副稳操胜券的姿态,目的是让他知难而退。
陆彦之:“你输了呢?”
“不可能。”
傅寄忱气定神闲地拿手机给瞿漠打去电话,当着陆彦之的面交代给他一些事。
陆彦之说:“你别暗中使手段。”
“我的话你不都听到了,这算什么使手段。”傅寄忱呷了口茶,使出激将法,“你别是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赌就赌。”陆彦之一锤定音,“输了你就拿手里的股份来抵,我这人爱财,别的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