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地方沈嘉念不是很明白,傅寄忱说,他和她之间做了一个交易,他帮她拿回凌越集团。
凌越集团是沈氏的企业,裴澈告诉她,是在她父母出车祸去世后申请破产的,跟傅寄忱说的有出入。
但沈嘉念没有打断他,顺着自己的心问:“后来呢?”
傅寄忱说不下去,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沈嘉念以为他没听到自己刚刚的话,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遍:“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家里人为我订了一门亲事,我没有同意。我的母亲瞒着所有人,约你见了一面。你们聊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我大概能猜到,无非是威逼利诱,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单单许给你好处,你是不会离开我的,我想,她一定拿你在乎的人来威胁你。”傅寄忱站起来,走到床边,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给她,之前倒的白开水已经没那么烫了,“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没有保护好你。裴澈说得对,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出意外。”
他派了郑翼保护她,却没想过这世上有个词叫“百密一疏”。
他明知道魏荣华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没有防住,给了她暗中见到沈嘉念的机会。
“趁着我去瑞士出差,你安排好了一切——亲手雕刻了一枚手把件留给我作纪念,附上一张笺纸,祝我和徐氏千金佳偶天成,你给闫秋生寄了一封信,跟柏长夏道了别,骗过了云鼎宫苑的门卫,只身离开了北城,去往江城,在那里出了车祸。”
沈嘉念捧着水杯,温热传递到掌心,指尖却是凉的,这股凉意一直蔓延到心间。
她在江城出车祸不是和父母去旅游吗?
怎么会变成被傅家主母逼着离开?
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傅寄忱在骗她,还是裴澈在骗她?
沈嘉念突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了,她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是颠倒的、混乱的,她很茫然,像活在虚拟游戏里的人物,被安排各种剧情,像在茫茫大雪里前行,辨不清正确的路。
傅寄忱理解她的感受,她可能一时无法接受这些,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远不是短短几句话能说完的,他是想先让她了解大概,日后再慢慢告诉她。如果她想知道的话。
沈嘉念抿了一口水,目光有些空荡,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不小心呛了一下。
傅寄忱扯了张纸巾给她擦唇边的水渍,说:“想不起来不要紧,别太为难自己,心情舒畅才能利于养病。你还活着,我们还有以后。至少我跟你说了这些,你该明白我们不是毫无关系。我们曾经相爱,而我现在依然爱你。”
只是她不爱他了而已。
不怪她,她失去了记忆,不记得他了。
*
晚饭是厨师做的,程锦提前交代过,煮点清淡的病号餐,做好以后,由她端到楼上去。
沈嘉念还在打吊瓶,第二瓶还有一点没滴完,估计再有二十分钟能拔针。傅寄忱待在房中,不曾离开半步,期间接了两通公事电话,没有避开沈嘉念。
程锦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看了眼吊瓶,没剩多少了:“是输完液再吃饭,还是把输液架挪到桌边?”
输液的架子是带滚轮的落地衣架,移动起来不麻烦。
沈嘉念现在没胃口,准备说等会儿再吃,在她开口前,傅寄忱从程锦手里接过碗,坐到床边。
于是,沈嘉念那句“等会儿再吃”变成了:“我自己来。”
“右手扎着针怎么自己吃?”傅寄忱没把碗给她。
“我下床到桌边吃,左手拿勺子不影响。”沈嘉念就是不想让他喂自己,找各种理由拒绝,“哪有人在床上吃东西?”
傅寄忱怔了一瞬,薄唇浅浅勾起,露出了长久以来第一个毫无挂碍的笑。
沈嘉念晃了一下眼,这人笑起来跟板着一张冷脸判若两人,但她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她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傅寄忱唇畔的笑意未收敛:“别人说这话有可信度,你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你不止一次在床上吃东西,饼干屑撒得床单上到处都是。”
沈嘉念抿紧了唇瓣,怀疑他在污蔑,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也对,反正她忘记了过去的事,事实究竟如何还不是任由他一张嘴巴乱说,她又没有证据证明他在胡编乱造。
“不信?”傅寄忱轻挑眉,下巴一抬,指着程锦,“不信你问程姨,一盒曲奇饼干摆在床头柜上几天就能吃完。”
程锦对床上的人露出笑脸。
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嘉念小姐,最起码她能让先生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傅寄忱捏着勺子柄搅了搅碗里的粥,白茫茫的热气四散,他舀起一勺,停顿了几秒,等到不烫口再喂到她嘴边:“吃吧。”
沈嘉念偏过头:“没胃口。”
“知道你生病嘴巴里没味儿,不勉强你吃完一碗,就吃几口,垫垫肚子,不然输完液难受。”傅寄忱用勺子碰了碰她的下唇,“吃了。”
沈嘉念皱着眉毛,别扭至极,真的很不习惯一个陌生男人这样对自己,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排斥抗拒。
程锦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有点多余,便跟傅寄忱打了声招呼:“我先下去忙了。”想了想,她额外关心了一句,“你也别忘了吃饭,一整天没吃东西,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早上先生只吩咐她给这位小姐煮一份早餐,没顾自己,中午做好了饭,他好像是情绪不太好,没有吃。晚上再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说完,程锦微微叹气,离开了房间。
沈嘉念闻言,目光瞥向傅寄忱,他一天没吃东西?
傅寄忱喂过去一勺粥,她没张嘴,他跟哄小孩似的:“再吃一口。”
沈嘉念忍耐着吃下一口。
一连吃了几口,她实在吃不下了,脸撇向窗户那一侧。傅寄忱说到做到,没再逼着她吃,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大半碗粥吃了。
留意到吊瓶里的药水快滴完了,傅寄忱拿出手机拨打楼下客厅的座机,叫赵医生的助手上来。
人很快过来了,给沈嘉念拔完针,说:“明天还得输液,你看是上午方便还是下午,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傅寄忱替沈嘉念回答:“下午吧。”
助手点头,表示知道了,没多说话,转身出去。
傅寄忱最后检查了遍空调的温度,叮嘱沈嘉念:“你好好休息,盖好被子,空调别开太低,我吃完饭过来陪你。”
没指望她能有所回应,傅寄忱交代完就出了房间,把门关上,没有上锁。
沈嘉念从床上下来,去卫生间上厕所,想要洗个澡再躺下,刚才出了很多汗,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但她没有衣服换。
从卫生间出来,沈嘉念犹豫了半晌,拐去衣帽间。
她对傅寄忱还没有全然信任,因为他说的那些事令她存疑的点有很多,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对她没有恶意,去他的衣帽间里拿件衣服而已,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他连私人手机都直接拿给她。
沈嘉念在衣柜里看到很多女装,一年四季的都有,下方摆了几个收纳箱,打开一看,整齐放着贴身衣物。
保姆阿姨说,嘉念小姐曾在这间房里睡过,所以衣柜里的这些衣服都是她的?
大致扫过去一眼,确实是她的穿衣风格,一水儿的浅色系,款式简约。
沈嘉念从中取出一套睡衣,不小心碰掉了旁边一件春款的白色外套,她弯腰捡起来,一张折叠的纸从口袋里掉出来。
可能是从前穿过一次,没拿去洗,东西一直在口袋里。这样的情况她遇到过,她偶尔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很久以前的电影票、购物小票,或是其他什么小物品。
沈嘉念拾起那张纸展开,好像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