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的试镜结果应该不错,她出来后兴奋得眼里都闪着星光,水润的粉唇翘起,从小助理那里接过自己的外套披上。
小助理也替她高兴:“嫣嫣姐,导演是不是对你很满意?”
佟嫣瞥了一眼沈嘉念,隐隐露出得意的神色,嗯哼了一声。
下一个就是沈嘉念,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握,上回拍戏是被吴恒导演直接选中,略过了试镜这一步,她至今不清楚演员试镜的流程是怎样的。她只能安慰自己,看情况行事,见招拆招。
佟嫣临走前还给沈嘉念撂了句话:“祝你好运咯。”
语调轻飘,不像是真心祝愿。
沈嘉念弯了下嘴角,做做面子功夫。
叫号的助理在喊她的名字,她收拢神思,走了进去。
试镜的房间是一间装潢古色古香的会客室,不似沈嘉念想象中严肃到让人透不过气的面试氛围,一群面试官坐在长办公桌后面,对面试者提问或是做一些要求,眼前的气氛更为轻松,几个中年男人坐着喝茶闲聊,沈嘉念进门时,他们正在聊上一位试镜者的表现。
佟嫣展现出来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沈嘉念听到其中一个男人对她很满意。
沈嘉念定定神,开口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叫沈嘉念。”
坐在主位的男人抬起了头,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半秒,镜片后面的眼睛对沈嘉念充满打量。
沈嘉念看不见那个人的眼神,他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黑色鸭舌帽,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的反派人物,让人窥不透心思。
那男人抬了下手,旁边的助理递给沈嘉念一张打印了文字的纸,低声跟她说:“这是台词,你先熟悉一下,可以即兴发挥。”
沈嘉念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下就紧张起来,手心直冒汗。
纸上的台词加起来就五句,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只有寥寥几笔情绪动作描写,剩下的全靠自己发挥。
还真是即兴发挥。
至少她知道她演的是古代的戏,这几句台词带着嗜血的杀性,应该是个剑客或杀手之类的角色。
女剑客?女杀手?
沈嘉念要早知道是这么有挑战性的角色,她就不来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人已经站在了试镜的现场,说后悔晚了。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当逃兵,会被人笑话。
“可以开始了吗?”坐在主位的汪克伦问道。
他今年五十八了,接近耳顺之年,声线浑厚,彬彬有礼,给他那张“反派”脸上增添了一丝亲和。
别人不清楚,沈嘉念却很清楚,这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思考。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全凭本能演了一出戏。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演出来的效果是怎样的,只记得在表演的过程中不断暗示自己,她不是沈嘉念,而是没有感情的女杀手。
表演完毕,沈嘉念后槽牙都酸软了,是极度紧张之后猛然放松的后遗症。
汪克伦问旁边那个男人:“怎么样?”
那男人两手交叉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听说是你找吴恒要来的人?有点儿意思。表演一点形式化都没有,好像很随意,这是那一派调教出来的?”
汪克伦笑了:“要不怎么说咱们合作多年有默契呢,我当初在电影里看到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很不会演戏的一个姑娘,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居然可圈可点。这样的人用起来有风险,也有意外之喜。”
“应该是共情能力比一般演员强一些,靠本能演戏,不靠技巧。”
“就是这个意思。”
伫立在原地的沈嘉念只看到他们头碰头交流,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耳朵里嗡嗡响,还在紧张。
汪克伦率先问话:“知道你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吗?”
沈嘉念立马打起精神应对,但回答的语气不是很确定:“女杀手?”
“答对了一半。”
“当卧底的女杀手。”汪克伦提点她,“除了有杀手该有的狠劲儿,还得懂一个‘忍’字,情绪不能太外放,得收着点儿。”
沈嘉念根据他的话展开联想,她不会是要演那种最后会爱上对立方的卧底杀手吧?那样就落入俗套了。
汪克伦知道她在思考,没打断,过了会儿,挥了挥手说:“回去等消息,我需要考虑一下。”
沈嘉念双手交握贴在身前,鞠了个躬,告辞。
出了陇家园,沈嘉念坐在车上给傅寄忱发消息:“我结束了。”
傅寄忱很快回过来:“怎么样?”
沈嘉念:“导演说要考虑一下。估计是表现得不太好,导演觉得当面说太打击人,所以用委婉的方式拒绝。”
傅寄忱:“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沈嘉念:“你知道我演的是什么吗?”
傅寄忱跟她有来有往地聊起来:“什么?”
沈嘉念:“一个卧底女杀手。”
傅寄忱这次没有回复得很迅速,隔了一会儿,他发来一条语音。
沈嘉念点开语音条,她没开扬声器功能,把手机出声孔怼到耳边,男人低沉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选不上也挺好。”
傅寄忱都能想象到沈嘉念那个小身板吊着威亚在空中举剑杀人的画面,所以他说选不上也挺好,不想她去受那个罪。
然而事与愿违,沈嘉念还未到家就收到了汪克伦的助理发来的短信,通知她试镜过了,抽个时间过去走合同。
沈嘉念心情五味杂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期望通过还是不通过。
*
到家时,沈嘉念接到了裴澈的电话,他计划后天带周若出国,这次去新西兰,签证已经办下来了。
沈嘉念看了眼桌上摆的日历,后天是周六。
她说:“明天你带阿姨来我家做客吧,之前说好了做饭给你们吃。”
经过她坚持不懈地努力,最近烧菜的手艺大有长进,她昨晚做了一整条红烧鱼,傅寄忱说很好吃。虽然有捧场的嫌疑,但她自己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裴澈没有推脱,他也想亲眼看看她现在的家。
翌日,下午五点多,裴澈带着周若去沈嘉念家做客。
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舒适,花瓶里插着新鲜饱满的花,还养了只猫。那只猫丑丑的,不用想,肯定是沈嘉念捡回来的流浪猫。
沈嘉念上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见到周若的这一秒,她才想起来她对猫毛狗毛过敏,连忙把吉祥抱起来,送进卧室里关起来,拿吸毛器滚了几遍沙发:“不好意思,阿姨,我忘了您对猫毛过敏,早知道提前处理一下了。您坐。”
“没事儿,跟我还这么见外。”周若嗔怪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裴澈落座后第一眼就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沈嘉念陪周若聊了片刻,起身说:“厨房里炖着汤,我去看看,你们随便一点,别太客气了。”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很久很久,彼此间早就是亲人,纵然裴澈和沈嘉念不能结成圆满,也不会生疏客套。周若当即挽起袖子:“我去给你帮忙。”
“阿姨,不用。”沈嘉念拦着她,“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您出手就没我的用武之地了。”
周若都没话说了,拿眼睛瞟裴澈,无奈地笑。
裴澈开口说:“您就听小念的吧。”
“那好吧。”周若坐了回去。
沈嘉念独自去厨房忙活,裴澈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收回视线。
周若剥了个橘子,放到他手里。掌心一凉,裴澈回过神,看向自己的母亲。周若语含喟叹:“你还没放下?”
所谓的出国旅游,表面上是裴澈陪她散心,何尝不是她在陪裴澈远离烦恼的中心。
裴澈微微低头,唇边溢出苦笑。
放不下的终究会放下,不能释然的总有一天会释然。
与其说他相信自己,不如说他相信时间。
“小念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周若早就看开了,“你也看到了,虽然小念没想起失去的那段记忆,但她现在很开心很满足。人在开心满足的时候,情绪是会表现在脸上的。”
裴澈吃了一瓣橘子,很甜:“您说的我都明白。”
周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明白就好。”
门响了两声,裴澈把剩下的橘子给周若,帮忙开门。外面的人是傅寄忱,黑色大衣里穿着板正的商务装,领带纹丝不乱,看起来刚从工作场合归来。
傅寄忱早知裴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颔首道:“裴先生。”
裴澈回敬他:“傅先生。”